（）当我拖着伤腿走进家门时，也看见了老妖精一脸的不寻常——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次送你回家的男生还是上次那个吧！你又想让我往你哪块地方擦药啊！”
“……”
听到这样带讽刺意味的话，我不觉心中一凉，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挺能掰的吗，怎么不说话，不好意思啦？”
“……”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什么好的不学，成天想些污七八糟的事情，你说你对得起谁啊！”
“……”
“你以为装哑巴就解决问题呀，今天非得讲清楚不可！”老妖精眼里咄咄逼人的火苗逼得我心寒胆颤！
“什么污七八糟的事情？你别不讲理好不好！”
“讲理？好，我就看你今天怎么给我讲理！”
妈妈一把摔出我的日记本，等着我给她讲理，我顿时象霜打的茄子，愣在那里想不出任何字眼！只想着我的日记里那些私密的话语，它现在被剥落了面具，**裸显露在别人眼前，我还能讲什么，这个成年人能听懂我这个未成年人的鸟语吗！我昏着眼看不清面前挥舞双手的人，觉得这个指着我鼻子的、偷看了还狠狠摔了我日记的人一定不是妈妈，只感觉一股酸从喉咙直接涌出眼眶！我几乎是逃一般冲出了房门不顾她在后面大声地喊我名字——
我都不相信先前痛得几乎不能走路的我是跑着到南桥的，坐在桥头的台阶上，我依然无法控制心底的那一抹酸涩，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我想是全都转移到心脏去了吧，夜色渐渐浓起来，风也变得很凉，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没想明白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事情，会让老妖精发了那么大的火，不就是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吗，难道她在我这个年纪就没喜欢过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日记被人看过的那种感觉，就象是当众被扒光了衣服一样，让自己无处躲藏，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龄儿——”
就在我继续难过的时候，却传来蚊子叫我的声音，我寻声望去，看见她从桥那头跑过来，蹲在我面前焦急地问：“怎么了？”
一看见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委屈就冒上来，没说话就扑到她身上哭了起来，半天都收拾不住，她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什么也不知道看见我哭就也跟着哭！
“你哭个什么劲儿啊！”我一边抽泣一边笑她！
“许你哭不许我哭啊，瞧你这傻样，从来也没见你哭过，原来你哭这么丑！”
“欠扁啊你！”
“呵呵……”
“傻笑什么，你笑比哭还难看呢！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干妈打电话说你在这里，让我来接你回去！”
“老妖精？”
“是啊，她说你们闹别扭了，你一路跑到南桥，她一直跟着你呢！”
“跟着我干嘛不显身出来继续骂我，躲着算什么呀！”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比先前好受了些，想她毕竟还是怕我出什么事跟了出来！
“到底什么事情啊？”
于是我把今天下午和她分开之后的事跟她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一天到晚地被人撞伤！还好有张阳送你回家，不然看你怎么办！”
我瘪瘪嘴表示承认自己是倒霉了点儿！
“不过被干妈看了日记是不好受，但是她也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她又不真是我后妈，只是受不了她的方式、受不了她那种口气，我好歹也是个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尊严嘛，是十五岁半，又不是五岁半！”
“算啦，在她们眼里，即使你到了五十岁半也还是个小孩！走啦，我干妈说你肯定不想回家，让我把你接到美丽新城去，你干妈还在家给你做沙锅饭呢！”
我想站起来，这才觉得腿上一阵剧痛，先前的感觉又回来了！在蚊子扶我起来时，我的眼睛掠过商业街的路口，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地闪到房子后面！喉咙里的酸涩一下子又窜了出来，我知道那是那个可恶又——可爱的老妖精！
第二天，我逼着蚊子一大早去了学校，因为我象是习惯了要赶在张阳去学校前站在窗口前！虽然我是赶在了前面，但是，却没勇气再站到那里，心里老想着妖精的样子，可是那天张阳在第一节课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进了教室，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很诧异，我想他大概以为我受了伤不会来上学了吧！
那天中午，我回到自家院子，却不知该怎么进去，也不知道老妖精还会不会继续要我跟她讲理，也不知道自己该对她讲些什么，于是就蹲在墙角的那一丛栀子花前看里面有没有蝴蝶！一会儿，我听见有很轻的脚步声从三楼的楼梯传来，但是走了几步又停下，大概过了十来分钟的时间，那脚步声终于又响起最终停在我的背后！
“饭都做好了，是你爱吃的水煮鱼！”
我站起来，转过身去，却只看见她的背影！
“快去吃饭，等会儿菜凉了！”
她依然没回头，从小门直接走进了幼儿园的教室！
三楼的餐桌上摆着好些我喜欢吃的菜，甚至有一杯我喜欢的可乐！这让我想起老洪说过的话，说老妖精总是在发过脾气之后就会做点好吃的来做补偿，可这事情到底是谁错了呢？我把书包放到自己房间，在书桌上我看见了那本昨天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的日记本，摔坏的封面被透明胶仔细粘贴着，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换了条短裤，因为伤口闷在裤子里太难受了，我拿着一堆沾有血迹的衣物往卫生间去，这时，妈妈走进家门，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没动，便夺过我手上的衣服——“你去吃饭！”说完，她却愣在原地，她看见了我腿上一大片的伤！
我觉得老妖精肯定是哭过了，因为她的眼睛很红！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那样我心里特心疼！但是心疼归心疼，我还是觉得她不该象昨天那样，那样子真的太残忍了！真是比拿刀砍我还难受啊，我想会有那样的感觉是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我一个人的老妖精！
（七）最爱老妖精
和妖精发生这次风波之后，我们之间变得客气起来，在没必要的时候我总是把自己反锁在自己的小屋里！但是，我却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写日记，也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张阳，不能改回我回家的路线！只是我没再刻意地去接近他，就那么静静地、远远地看着他想着他！
一天晚上我学画回来，正巧老爸打来电话，奇怪的是在我接听的时候，妈妈走回自己的卧室，我猜她肯定是把我的恶习告诉了老洪同志，我心里倒也坦然，反正已经发生了，横竖都是一刀，要砍就砍吧！
“龄儿！”
“爸！”
“学习还好吧？”
“还好，老师说我的画也有进步了！”我想当家长也忒难了点儿吧，要训人也得拐弯抹角的！
“哦，这就好，除了学习以外，我还给你布置个任务！”
“什么任务？”
“多关心关心你妈妈！”
“……”
“你看，我又在外面，不能在家照顾你们，你妈要操心那么多幼儿园的娃娃，还得照顾你的生活和学习，还要担心我在外面的生活，再加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很不容易啊！”
“……”
“你妈妈是不是还是一晚起几次夜啊？”
“啊？好象是！”
老爸这样一说，我才想起，妈妈好象是有这种习惯的，现在当然也还没改掉啦！
“其实，这是一种病，她的肾不好！”
我心里登时一惊，想不到妈妈还有病在身！
“你想不想知道，她这病是怎么来的？”
“怎么回事？”
“你出生以前，我们家的条件很差，我为了多挣点工资常年在外出差，经常一去就是半年多，记得80年我回家休假的时候，你都已经几个月了，妈妈在我没在身边的时候一个人经历了生你的痛苦，做月子的时候，身体受了湿结果就落下了这个肾病！你有多大，这病就缠了你妈妈多久！”
听见爸爸在电话那头的话，我拼命咬住嘴唇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我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来！
“龄儿，我知道你长大了，你懂了很多东西，别去跟妈妈计较什么，谁都会犯错，你从小不是也不停地犯吗，但是妈妈还是一样跟你亲热，一样疼你，是人都是有脾气的，一会儿的事，过了不就完了吗，跟外人也得那样相处，要懂得宽容！”
“爸，我知道了！”
“我告诉你啊，你妈妈可没告你什么状啊，是我打电话的时候跟她问起你，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所以我猜你们肯定是闹了大别扭了！”
“爸——你放心吧——不会再伤她心了！”
“嗯！我相信你，好好学习，多陪你妈妈，挂电话吧！”
挂了电话，看着妈妈卧室的门，我试着想要敲响，但是手举了起来又放下，因为，我不知道进去后该对她说些什么！那天晚上，我整整一夜都没合眼，一直在反省自己的自私和残忍，其实我心里太爱老妖精了，只是，我觉得我们肯定是沟通上出了问题……
那天早上我第一次比老妖精起得早，把稀饭煮好，还到外面买了小笼包，但是我却没胃口，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就去上学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蚊子对我特不满意，因为我从她身上搜走了所有的银子——
可是就算是加上蚊子所有活命的钱，我也没办法买到一个疗程的肾药，看我在药店里看着柜台里的药发呆，蚊子问我到底得了啥病，我才告诉她老妖精为了我而落下的病根，她便跑到在药店外等我们的流氓那里，在他身上疯狂搜刮一阵，结果终于凑足了钱买下了两个月一疗程的药！看着流氓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告诉他等我有钱就还他，他却笑着说：“千万别，我可不想被一脚踢到外太空去，你只当你做了回打劫流氓的事就好了！”看来他也终于承认了自己是一流氓了！
老妖精红肿的眼睛表明她绝对是偷听了我和老爸的电话，再不然就是被我早上的稀饭给感动了！从那天斗嘴以后，老妖精就没让我在幼儿园里吃小孩子的剩饭了，总是陪我在三楼上吃，今天当然更是不例外，桌上的菜很丰盛，全是依着我的口味来的，只是，她还是很客气地叫我吃饭，我也很客气地帮她拿碗筷——
坐下来以后，我们都埋头吃饭，一如既往的沉默，我瞥见她好象也在瞥眼看我，于是我僵硬地捻了块肉在她碗里，她笑了，我也笑了，在我记忆里这是我第一次给她捻菜，她笑起来真美——
“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听我跟爸的电话，看你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我就知道！”
“好奇嘛，想听听你老爸是怎么和你交流的！”
我咬着筷子笑了笑，心想原来老妖精也为我们的沟通问题而伤脑筋呢！
“老爸说得对，人嘛，都是有脾气的，完了就算了，你只当你有脾气，还忘了我是谁？什么样的老妖精，生什么样的小妖精！”
“是啊，但是你还遗传了你爸的牛脾气，你怎么在我骂你的时候，不再一次跟我亮出你的腿呢！瘸着腿还跑那么快！”
“我那是青春活力的表现！”
我再看她的眼睛，是啊，她也曾象我这么有过青春活力的，心里想到她的病不禁感到一阵酸！——“有病为什么不吃药？”
“难得麻烦，很多人都是有这种病的，而且又不是特别恼火！”
“那也不好啊，万一你晚上正在作一个美梦，突然想去厕所，不是很扫兴？”
“呵呵……”
中午我去上学的时候把药交给妖精，我没好意思看她的表情就跑走了，我想她也不想让我再看见她那张不知该怎么回应的脸，免得闹出连续剧里酸不啦叽的场面！
日子也就这样平稳下来，妖精在后来跟我聊天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感情来了，的确是挡不住，但是你得当它是一笔定存定取的存款，你可以往里存但是不能往外取，只要银行不跨，等到存期一到，收获可能超过你的想象！”我觉得她这话说得还挺有老洪的味道，我甚至觉得这可能就是老洪教她用来跟我沟通的方法！但是我心里认为把感情比作存款是不科学的，你想啊，钱可以丢在那里让它生小钱，但是感情却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你把它丢在那里，它就冷了！虽然我是这样认为，但是我还是觉得妖精的改变让我感动了！所以我没理由说她的改变是不科学的！
都江堰特产一种茶叶，叫苦丁茶，喝上一口觉得那苦味浓烈而且带着一种涩，但是过一会儿就会感到口腔里会慢慢扩散出阵阵的淡香，我特别喜欢它，有时候觉得它就象是我的感情世界——淡的苦、淡的香，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品尝！自从和老妖精闹了那场不愉快，我将对张阳的感觉悄悄藏起来，我觉得那样也挺好的，因为我确实觉得别人根本对我也没意思，何必成天一副花痴的样子呢！只是我自己知道，我还是写着日记，还是经常尾随着他回家的身影！每天还是老早就在窗口等他骑车从校门进来的身影，我以为，我这样不露痕迹地情绪没人会知道，自己就一个人偷偷地窃笑，可是老天连这份儿甜蜜也不让我安然享受——
一天早上，我依然趴在窗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守侯着张阳的出现，那根可恶的豆芽却跑来挨着我一起打望，看他巨高的个头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般地炫耀，我就十二分地不满意，况且还跑来打扰我的好事——
“我说你桩子不稳就别到处晃荡好不好，别一不小心栽到窗户外面去了！”
“唉，我知道我的高度深深地打击着你，但是这不是我的错呀，你怎么能歧视一个长得高的人呢！我都没歧视你长得象冬瓜！”
“你个臭豆芽！”
我伸手就要去打他，他却指着窗外说：“张阳来了！”
我立即望向窗外，却没发现张阳的影子：“在哪里啊？”
转过头的时候，我看见豆芽脸上的坏笑……哇呀，怎么办呀，难道这家伙知道我在喜欢张阳？
以后，我不敢再趴在窗台上打望张阳了，但是我立即找到代替的方法——就是上课的时候把文具盒打开，稍微调整一下位置就可以从里面的小镜子里看到教室后的垃圾堆，呵呵，当然还有坐在垃圾堆旁边的张阳！
我以为这样的伎俩天衣无缝，可是当在镜子里看见豆芽对我吐舌头做鬼脸的时候，我栽在桌子上的脸差点把桌面砸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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