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济南城,天色阴沉,中午还没见到太阳,街上行人不多,唯有秋风扶动落叶扫过长街。
耿京带着庆柯刚要出客栈大门,“等一下。”被来二郎叫住了,“疯子哥,你要去哪儿?又想把我摔了?”
“二郎,我随耿庄主有事去,你就在客栈里等我。”庆柯安抚来二郎。
“这个时候有事,肯定有酒喝,有肉吃。”来二郎笑了,转过头对耿庄主说:“耿庄主,耿老爷,带我去吧!”
庆柯向耿京介绍:“救铁枪也有他的功劳,他是滕县来俊杰来二郎,力大无比。”
“哦!是吗?”耿京将信将疑,伸手推了推来二郎,竟然纹丝不动。
“呵呵!你推不动我。”来二郎笑眯眯地看着耿京。
耿京也乐了,“好,真有功夫!”
庆柯拍陪拍来二郎的肩,“二郎,在家等着,等会儿给你带近肉回来,让你好好吃一顿。”
耿京见来二郎十分不甘心地低下头,拉起他的手,“走,咱们一起喝酒吃肉去。”他很喜欢这个看起来傻头傻脑的来俊杰。
来二郎高兴地一下跳下台阶。
庆柯特别叮嘱,让来二郎装哑巴,不许他开口说一句话。
三人沿着西街边走边聊,出了西城门,转进了一个巷子,来到一家小酒馆,天香阁。
就是昨晚庆柯来过的酒馆。
门口的桌上坐着个青年汉子,左手握着把剑,右手正在端杯饮酒,眼睛却瞄着进来的三个人看。看到庆柯时眼里一亮,庆柯也对他微微一笑,昨晚窄巷口他们见过一面。
酒馆伙计直接把他们引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间大厢房,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当中坐着两男一女,正等着他们。
来二郎见一桌子酒菜,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要不是庆柯把他拉住,他一定会扑上去。
中间的中年男人名叫贾瑞,三十来岁,强壮结实。旁边女子是他的妻子齐芯枚,也是旗风寨寨主齐树的女儿,一脸愁容,双眼红肿,定是又哭了一夜。另一侧的是旗风寨二当家熊二能,中年壮汉,一脸大胡子,他是齐寨主的结拜兄弟。
耿京与他们都熟识,相互施礼。耿京特别向贾瑞介绍庆柯和来二郎是他徒弟李铁枪的救命恩人。
大家落坐后,贾瑞请教耿京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营救他岳父大人以及一众好汉。耿京的办法很简单,把咱们约的人聚齐,一齐冲出去,劫了法场大闹它一场,干脆占了济南城,树起反金的义旗。女真人不要咱们汉人活,咱们就闹它个鸡犬不宁。
站在窗边的来二郎回头答道:“有架打,我也去!”为了不让馋嘴的来二郎偷肉吃,庆柯拉着他一直站到窗边。
“耿庄主豪气!”话音未落,人已到门口,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光头大胖子。青崖山青崖崮的大当家刘亮,他是贾瑞相邀而来的,也曾与耿京有很深的交情。听说齐寨主有事,爽快前来相助。
大家再次落坐,刘大当家也赞成劫法场,毕竟府衙大牢太难攻进去。何况齐寨主被关在水牢之中,想要打通关节救人根本没有时间。
随后又有三位英雄结伴而来,走在前面的是顺风镖局总镖头张安国,三十多岁,一脸和气,进门就哈哈大笑,拉着贾瑞的手连声说:“放心,齐寨主肯定不会有事,一定可以救出来的。”
他后面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高唐城李家庄庄主李秋哥,另一个是他的远房弟弟李彦宗,三人与大家一一打招呼。他们俩兄弟是贾瑞邀请来的,现都寄住在顺风镖局。贾瑞为大家一一介绍,大家分主次落坐。
当贾瑞介绍到耿京时,张安国连忙过来握着耿京的手,满脸堆笑,直言道:“耿庄主的大名,久仰了,我日夜思念,盼望一见。今日得见尊容,三生有幸呀!”说得耿京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时,从下面又上来两个人,一个一身黑衣,壮硕魁伟,一个一身白袍,秀气纤小。贾瑞向耿京引见了穿黑衣的平阴范家堡少堡主范岳山和他堂弟范如山。
庆柯认出了范如山正是如意客栈中住着的那个白面书生,范如山也认出了他,两人微笑点头示意。
最后一位就是那个青年剑客,抱着宝剑站在门口,不笑也不言语。他名叫邵进,是贾瑞请来的剑客。
大家由贾瑞安排座位,他坐主人位,耿京坐头客位,其旁边是熊二能,向左依次是刘亮,张安国,李秋哥,李彦宗;贾瑞身边坐的是夫人齐芯枚,她也是旗风寨少寨主,所以也就不回避男女之嫌了,向右依次是范岳山,范如山,邵进,庆柯,来二郎。
大家坐定后,贾瑞站起来,向大家一拱手:“今天请各位英雄来此,不为别的,就为营救我岳丈齐寨主。这些年来,我旗风寨不靠官家,也不媚官家,自耕自足,有几个壮丁也只为防止溃兵骚扰。且不想,新来府尹仆散忠义诬我们是反贼,趁我岳丈带妻弟齐心童和其它人进城采购物品时,将他们一并扣留。更可气的是他竟然不加详查,定了他们聚众谋反之罪,明天午时就要问斩。一起被抓的十三人中,还有两个小孩子,三个妇女,他们又怎么谋反?这岂不是滥杀无辜吗!今天请大家帮帮忙一起谋划,不用大家出面,更不敢让大家去冲杀,只要大家帮忙出出点子,帮忙照应。贾某在此先谢过了!”贾瑞这是以退为进,毕竟在坐的除了他们和青崖崮不惧怕官府,耿家庄、李家庄、范家堡可能会有所犹豫,难以确定他们的选择;而顺风镖局肯定不会为了他们得罪官府,所以才会如此说。“当然,各位如不愿参与此事,贾某决不强求。毕竟人各有志,难免也会身不由己,可以就此离开,贾某决不怪罪!”
刘亮第一个发话:“我刘某人说话算话,不管贾兄弟怎么营救齐寨主,刘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岳山接着说:“我与金人之仇不共戴天,不灭了他们我决不罢休,就是没有此事,我也想反很久了。”
李秋哥也跟着说道:“齐寨主对我有救命之恩,贾大哥放心,我李家庄兄弟一定全力以赴,誓死营救出齐寨主。”
“有架打,我也去!”来二郎停下吃,他觉得光吃肉不表态对不起主人。
看到大家如此愤愤,张安国也说话了:“贾兄弟,放心,各位一定会死命营救齐寨主的。倒是要好好商量一下如何营救才是。”
贾瑞最后把目光望向耿京,耿京站起来,向各位一拱手,说道:“各位,且听耿某一言,自靖康之难后,女真人南下占了中原,我等这些南人地位如何?最最下等人,受尽女真人欺负,烧我们的房子,杀我们的男人,掠我们的女人,抢我们的牛马;现在是大批的女真人南迁,抢夺兼并我们的土地,抢占我们的房屋;特别是完颜亮为了迁都和打仗,暴敛财富和粮食,强征工匠和民夫,圈征壮丁和马匹。你们看看,五十年来,这齐鲁大地还留下多少人家?十户只剩一户了。土地荒废,流民遍地,这世道还有咱们的活路吗?今天咱们可以在此吃肉喝酒,以为这就是安乐日子,可能吗?要知道,齐寨主是第一个,后面还不知道又会轮到谁?咱们如不能抱团一起抗争,就只有等着一一被灭。你们怎么想、怎么做,我管不了,待明天救出齐寨主后,我耿京一定会有所动作。请大家拭目以待。”
庆柯没想到,耿京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让这帮大老粗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是呀!这样的腐败金国不是我汉人的金国,早就该反了它!”刘亮接过话茬。
范岳山也说:“反就反,兄弟今天来就是邀大家一举义旗,救出齐老英雄,推举他为首领,共谋大事!”
刘亮一拍桌子:“当年秦叔宝有贾家楼结义,咱们这些兄弟何不也来个英雄结义。”他的此举不仅使大家团结起来,更要拴住众人。
“好呀!我最喜欢结拜了。”来二郎大声嚷嚷起来。
“你个傻子,闹什么闹!”张安国呵斥来二郎。
来二郎一拍桌子,“谁傻?”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傻了。这一拍,实木圆桌上的菜盘、碗碟全跳了起来,震得楼下灰尘满天。
耿京安抚来二郎,“二郎,他跟你开玩笑的。”
庆柯从后面抓住来二郎的腰带,用力把他拉回凳子上,在他耳边小声说:“不是让你装哑巴的吗!”
贾瑞也出来打圆场,“来兄弟好力气,佩服!佩服!”
张安国见来二郎如此气势,也觉得刚才言语不妥,马上转变脸色,笑迷迷地说:“对不起!来兄弟,好英雄!不亚于隋唐第一英雄李元霸。”
来二郎见他夸奖自己,乐呵呵地吃鸡去了。
庆柯不愿意再跟他计较,他知道:表面上张安国是奉承讨好,暗地还是骂来二郎是傻子。李元霸就是一傻子。
待大家都平息了,张安国担心地说:“齐寨主还在狱中,不合适结拜吧?”
刘亮一摆手,“他老人家是长辈,不可以参与咱们结拜。旗风寨有熊二当家的,还有他女婿,在坐的都是英雄,都可以结拜。”
张安国见大家都赞成,便说:“咱们这些人,有兄弟,也有长辈,这么能结为兄弟。不妥!不妥!”
熊二当家的,哈哈一笑,“这个无妨!我和贾姑爷也常以兄弟相称。”
张安国还是坚持,“辈分不能乱!”
耿京见大家意见不统一,但为了使大家团结起来,双手一抬,大家都安静下来,“这样,一是齐寨主没出狱,二是咱们今天结拜时机不到,不如这样,我提个建议,今天暂不结拜为兄弟,但可以结成同盟,以利于明天的行动安排。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对耿京的提议均表示同意。虽然结盟没有结拜那么紧密,但还是可以结束这些相互并不太熟悉的人。
张安国也点头,“这样挺好,我建议还是以个人的形式加盟。今天来的英雄不少,大家都可以参加结盟。”
贾瑞一拱手,“能够有勇气前来天香阁,那他们就是英雄,就都应该参与结盟。”
于是众人来到隔壁房间,摆上香案,十二个人按年龄大小,排成两排。
耿京最长,站在前排中间,两边是熊二能、刘亮、张安国、贾瑞,后排分别为邵进、范岳山、李秋哥、庆柯、来二郎、范如山、李彦宗。
贾瑞颂读誓词,“念我等众人,虽为异姓,必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民族,下安黎民。在此盟誓,永结盟友,决不相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众人向南方跪下三叩首。
张安国起身后,对众位拱手道:“各位英雄,请大家对今天的事暂不对外人讲。我张某不惧官府,但我的家人还在济南城,还未来得及转移,我不忍伤害到父母儿女。请大家海涵!”
贾瑞连忙还礼,“安国兄,今天来济南城已经惊扰到您,我已是深感不安,只是想请你帮忙协调照应。”他回过头,对大家说,“父母在堂,张兄的行动难免会有所牵制,请大家为他保密,谢谢大家了!当然,大家也要为自己保密,保护好自己。”
众人也都能够理解,其实大家也清楚,结盟只是个虚的,具体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这得看各自的品行和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