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从来没想到林双绛会这么做。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女孩从地上骤然暴起,扑向靳寒。速度之快,仿佛野生动物捕猎一般。就算小王是军人出生,但是在没有防备地情况下,还是让这个身高不过一米多点的孩子得逞。
“林双绛,你干什么?”
靳寒气得咬牙切齿,怒道。
他真是够了,被个臭丫头一再戏弄也就罢了,现在还让她直接蹬鼻子上脸。
“你闭嘴。”
林双绛紧缩在靳寒身后,轻声道,而后从侧边口袋里掏出一样长柄壮的东西。
小王一看,脸色有些白。
这小丫头,竟然带上了刀!
这是何等的心性,他竟然没有看出林双绛有这样大的胆子和行动力。
“丫头,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这不是你这样的孩子该做的事!”小王双手抬起,目光有些惊痛地看向林双绛。林双绛在接触到他目光的时候微微一怔,似乎有些犹豫,但又迅速把视线集中到小王抬起的双手上。
她没有忘记,小王是个军人。
格斗、擒拿、谈判……尽管他目光中的震惊和哀伤都是真的。
“小王叔叔,你不要动,我手不稳。”
林双绛将抵在靳寒腰间的刀往前戳了戳,大有警告的意味。小王看她不看自己,咬了咬牙,他怎么就大意了,如果靳寒出了什么事,他又该如何向那边交代。
感觉到了刺痛,靳寒扯了扯嘴角,就算是身处险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笑依旧是嘲讽的。
林双绛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她现在走到这一步,基本上就是棋局里的死局,就算她再怎么卑鄙狡猾善藏,依旧逃不过自乱阵脚。她这样的毛丫头,能翻了天不成?
“前面这位少爷,跟我出去。”
林双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不出情绪。
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这不过是鱼死网破的选择。她没有任何可以交换的条件,现在的她,基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就算小王对她再好,在这样极为不对等的条件下,也不会认真考虑她说的话。
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并无伤害靳寒的意思,但是也不意味着她不会动手……毕竟一旦让小王认知到她只是做做样子,就会毫无顾忌的行动。
功亏一篑,怎么能够?
“小丫头!”
小王又惊又怒,她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了。
握紧了拳头,小王觉得眼前的人根本是一个披着儿童皮囊的恶徒,虽然她的目光是那样澄澈。
林双绛躲在靳寒身后,一步步带着男孩向楼梯走去。走廊上,没有开灯,只有满月照进皎洁的光,零散分布在木质地板上,显得格外凄清和冰凉。少年少女的足音沉闷,顿顿,仿佛命运的钟声在奏响。
还未等尘埃落定,她拿刀挟在他腰间,便走到了楼下。
林双绛摸索着门的把手,黑暗的环境里,靳寒聆听着她沉稳的呼吸,意识到情况不妙。
做出这样的事,林双绛的呼吸竟然都没有加快!
就算是一个成年男人,也做不到吧?
靳寒的手心有些许汗冒出,她会对他做什么……越想越觉得心惊,他毕竟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并且在他看来,他的生命和林双绛的相比,实在要宝贵很多,要真是栽在这丑丫头身上实在是不划算,而且丢脸得厉害。
小王紧跟着从楼上下来,林双绛目光沉沉地看他。
“不要再过来了,小王叔叔。”
小王一顿,停住了脚步,说道:“林双绛,不要伤害他,否则你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他如果配合,就不会。”
林双绛咬牙。
从屋子里出来,她依旧是维持着靳寒在前,她在后的姿态,两人倒退着走出了数百米,林双绛这才让靳寒转身,带着他走到树林中。刚一林子,林双绛便掏出准备好的绳子将靳寒的手捆了起来。
男生看她拿出的带着污泥的尼龙绳,鼻子一闻,还有一股**的味道,顿时眉头一皱。
“你这绳子哪里来的?”
头也不抬,林双绛说道:“捆仔的。”
靳寒一听,差点气得跳起来,“那上面的东西是……你拿这么个脏东西捆我?”
“是粪,但你能拒绝吗?”
男生咬咬牙,冷笑,“你给我等着,林、双、绛!”
嘴上虽然不饶人,但是在女孩下手的时候,他几近扭曲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麻利地把靳寒的手捆好,用的也是农村常见的捆牲口的绳结,好处就在于,主人可以方便,但是被绑住的一方怎么挣扎都没用。在男孩愤恨的目光,她又掏出一段绳子,然后命令靳寒坐下。
林双绛又在男孩的脚上绑了绳子,这样就算靳寒想跑,也跑不快,而且在林子里,也很容易被脚上的绳子绊倒。
“林双绛,你做得够绝啊?”
“是啊,想了好多天。”
“……”靳寒沉默。
“在得知小王叔叔走后,我便一直在筹划这件事。这把刀,你别看它黑黢黢的,常年宰杀牲口,这刀鞘上的黑全都是血染之后留下的。你看它的刀锋,即便是骨头,用点劲也是可以弄断的。”
林双绛在靳寒的面前着其貌不扬的刀,而后又说道:“天天蹲在菜市场看人杀牲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你要知道那些动物在被宰杀之前就会惨叫,牛、羊、、鸡都不例外,就算是不会叫的鱼儿,也在菜板上挣扎得厉害,甚至在把内脏掏出来之后,那身子还会在口袋里跳呢!”
她确实跑到菜市场去观摩,不过却是去学习捆绑技术的。
这番话自然是把靳寒吓到,男孩的脸顿时显得有些苍白,只是安静听着女孩讲话,不再趾高气昂地去和她争辩。林双绛带着他走了一段,感觉他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果然到了这样的情况下才认清自己的处境吗?
终于在走了半个小时之后,靳寒忍不住发问:“你不会是要带我走回龙泉镇吧?”
靳寒的脚底已经磨起了水泡,膝盖发酸,但是林双绛却仍旧优哉游哉地在林子里走。听到靳寒说话,她也不去理会,远方的天空已经亮了起来,“原来都到这个时间了……”
她自言自语。
另一边,在林双绛和靳寒走后,靳寒称呼为“老师”的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中年男子的相貌一般,眉目清淡,这样的脸见之即忘,并没有丝毫特别。但是偶尔流露出的气势,又让人无法轻视。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他淡淡说道:“小王,这些日子,你和小寒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靳寒不在,你是不是应该跟我坦白?”
小王十分纠结,“苏离老师,小寒现在有危险,我们……”
话还没说完,男人摆了摆手。
小王欲言又止,但还是顺着男人眼神的方向,坐下,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有些他认为无关紧要的细节,苏离老师又会问得十分仔细,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说来,当初是那个叫林双绛的孩子先跟你说的话?”
“对啊,有什么奇怪的?”
“后来又是她跟你缠着要零食?”
“小孩子嘛,再说那些零食小寒也……”
“最后还邀请你到她家中吃饭。”
苏离到了这里,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似乎已经笃定了什么。小王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次的接近,单单用缘分来解释实在是太牵强了。
“她对小寒怎么样?”
“两个孩子经常吵架,第一次见面,其实是林双绛在山上救了他,偏偏小寒回来却说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后来两人还打过架,小寒那回受伤了……你可不要跟小寒说是我说的。”
小王想起小寒威胁自己的样子,补充道。
“哦?”
苏离微微眯起了眼,淡金色的眸光从狭长的眼睛里露出,有些意外。
“这么说,那女孩并没有刻意讨好小寒。”
小王点了点头,“两个人凑在一起吵个不停,小寒似乎……很讨厌她。”他也是第一次看见靳寒这么讨厌一个人,男孩的性格高傲,即便是在愤怒之下,往往也只是嗤之以鼻,懒得和对方计较。
但却偏偏和林双绛像冤家一样,见面就掐。
苏离坐在沙发上,两人陷入了沉默。小王看他不说话,但是却不敢打扰他,只是一心担心着靳寒的安危,又对今天林双绛忽然展露的一面感到痛心和惋惜,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会招来怎样的祸事,只是像一匹幼狼一样,为了目标倾尽自己的一切。
“她说什么,就照做吧。”
中年男人,双手交叠,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说道。
“苏离老师……”小王没想到苏离会这样说,毕竟林双绛再怎么狠厉也不过是个孩子,只要略施手段……靳家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一个威胁过自己家族的人?
“去吧,天亮了。”
小王点了点头,苏离的态度其实也让他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林双绛能平安无事,就算她曾经欺骗过他。
穿好鞋子,他披上外套,打开门出去了。
天空已经大亮,他不自主望向远方,却没料到林双绛带着靳寒就坐在房子不远的草垛上。
女孩黝黑的脸颊有些发红,时不时吸着鼻涕,小王出来的时候,她正从草垛上抓起一把稻草往鼻子上蹭。靳寒显然也有些冷到了,本来就白皙的脸变得有些青紫。
两个孩子就这么大咧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小寒!”
“王哥——我实在是……我实在是受够了!”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靳寒还有些忌惮林双绛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毕竟他以前对她说过的话,已经不只是嘲讽,简直是花样翻新的辱骂,正常人都会记恨。但是自尊心作祟,他打定主意不会让林双绛的算盘得逞,毕竟基于对小王的了解,他在惊慌过后就知道,不出半天,他就能想到办法救他回去。
可他还是低估了林双绛那种天生的,折磨他的能力。
先是沾满粪的绳子,然后林双绛开始当着他的面搓泥丸……林双绛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又大清早在林子里折腾了这好一会儿,身上出了不少汗,本来在龙泉镇的时候就没有条件天天洗澡,这么长时间下来,她身上积攒了不少脏污。
当着靳寒的面,她不自觉在脖子上搓了起来。
眼睁睁看着人体上那些细腻的污垢被搓成球,对有洁癖的靳寒来说,简直是酷刑。
“你这个丑女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抗议无效,林双绛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将搓的球摆成按大小摆成一排,颇有些欣慰地看着。
等两人又行动起来,为防止他逃跑,林双绛站在靳寒身后死死抓着男生身上的绳子。
“好香……”
靳寒回头,看见林双绛油腻黝黑、粗糙的脸盘近乎贴着自己的皮肤。
这个恶心的女人,竟然在闻他身上的味道。
见靳寒转身,她那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目光直直往下。
靳寒出来的时候还昨晚洗澡之后换的背心,大片雪白,但是不失线条的肌肤在外。而林双绛的目光竟然直直地盯着他胸……他这辈子没有那么想挖掉谁的眼睛!
男孩颤抖着转过身去,脑袋里就只有想法:走快一点!和这个女人离得远一点!
林双绛摸了摸鼻子,她其实只是看靳寒走得太慢,想捉弄他,让他走快一点,却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虽然这个男生的确可以用美色二字形容……但是作为一个大龄女青年,这么想实在太龌蹉了一点。
靳寒走得很快,不小心摔倒。
跟在他身后的林双绛也随之摔倒在男生身上,林双绛似乎有些发烧,鼻涕特别多,这么一撞摔得特别结实,等靳寒起身,就发现自己的后背上粘了好大一滩穷尽语言也无法描述其恶心之万一的液体。终于,高傲、自认为无论承受怎样的折磨都不会屈服的男孩,哭了出来。
边哭边说,“林双绛,只要能离开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是表白吗?“
“林!双!绛——”
女孩嘴边挂了浅浅的笑。
所以,林双绛带着靳寒跑路,然后准备和小王进行抗战的原定计划改变了。
忍林双绛的靳寒,表示别说让小王回龙泉镇,就是让天王老子去龙泉镇他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