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谁在鬼叫？”
她背着靳寒的包，瘦小的身体看起来极不协调，但动作却十分敏捷，飞也似地冲过去，按住其中一个同学的肩膀问话。方才只是大致看了一下，并不清楚是谁发出的惨叫，现在过来，除了骚动的学生，也看不到当事人。
那被她叫住的女孩一脸兴奋，眼睛里散发着不正常的光。
啊？
林双绛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女生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是过来看热闹的……”
“……”
扒开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分子，林双绛终于见到了那惨叫的学生。
几个塑料口袋散落到地上，东西滚了一地，阿松靠着树，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被吓住了。若是别人林双绛还不会在意，顶多是看到松鼠或者蟑螂之类的弱小动物，但阿松是几个男生当中颇有男子气概的一个，现在这样子倒像真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阿松？”
林双绛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男生抬起头来，还是一脸震惊到痴呆的表情。
她皱了眉。
这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同学，但并无人上前，阿松所在的位置有些微妙，脱离了登山者踩出的小径，在坡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又是怎么提着那么几大袋东西爬上去的。
但显然八卦分子们也感觉到了不妙。
此刻，男生回过神来，祈求地看向林双绛。
女孩抽了抽嘴角，不会是蛇吧？
她也超讨厌的。
“你能自己下来吗？”
“我……”
阿松一副快哭了的表情，话也说不清，只是一直在用眼神向林双绛求救。
“你们堵在这里干嘛？要休息，等上了山再说啊！”
就在这僵持之际，夏子豪大大咧咧地声音传来，林双绛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后退转身，对着同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微笑。
夏子豪打了个哆嗦，狐疑地看向她。
“干嘛？”
“你来的正好，去吧，把阿松拉下来。”
“阿松？他怎么了？”
夏子豪说着，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一旁的李二花，一边担心地看向阿松所在的方向，一边毫不迟疑走了过来。
“大概是脚麻了……之类的。”
林双绛抓了抓脑袋，笑了一下。
男孩也不多想，抓着树枝，很快爬了上去。阿松的表情却越来越狰狞，看得林双绛眼皮直跳。
“啊啊啊啊！！！”
紧接着刚才杀出一般的惨叫，很大男子气概的阿松同学又超越了自己的极限，以狰狞的面目，震撼的嗓音又一次洗礼了大家的耳朵。
我擦，林双绛暗道，这哪是杀猪，简直就是杀人。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阿松，真是人不可貌相。
随着阿松的惨叫，夏子豪低头注意到了自己脚边那一团东西是什么之后，刚才还一脸促狭准备取笑好友的男孩，哇一声吐了。酣畅淋漓，好不拖拉，把在一旁围观的林双绛脸都看绿了。
这死小孩早上吃的什么玩意儿，吐出来怎么那么恶心人。
李二花有些担心地看向坡上的两人，最后把目光放到了林双绛身上。
不独她。
周围的学生都把目光投向她。
一阵诡异的静默。
林双绛扭头，打算不去管，天知道那上面有什么奇葩的东西，一个吓到行动不能，一个当场就吐了出来，她今天可是过来吃烧烤的，才不要去看那些恶心巴拉的东西影响食欲。
至于上面的两人，应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对他们有信心。
林双绛毫不犹豫地转身，让夏子豪心凉了半截。
就算不去看，她也能感受到后面两道，仿佛要把她活刮了一样的视线。
看不见，看不见。
女孩在心里默念。
“喂，他们两个怎么了？”
清冷的声线，像山泉水一样。
靳寒拉了王珊珊过来，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但林双绛知道他现在很不爽。
“抽筋了，抽筋了，过一会儿就好了，我们现在吧，他们待会儿赶过来。”
她说的这些话，既是对靳寒的解释，也是在向坡上的两人发出信息：别指望我们大部队等你，赶紧麻利地自己站起来。
“靳寒哥哥，那上面有什么呀，为什么那两个哥哥都很害怕的样子？”
“珊珊想知道吗？”
“嗯。”
小团子天真地点了点头。
林双绛头皮发麻，想跑。男孩清冷的声音传来，“你上去看看。”
“……”
林双绛沉默。
靳寒冷冷地看着她。
李二花看向林双绛，再看向那个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年，心里有些微妙。
僵持了一会儿，林双绛认命地叹气。
把包递给靳寒，踩着石块，抓着树枝往上爬去。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看到夏子豪脚边的那一团模糊的东西时，女孩的脸还是绿了。
她没吐。
但是那东西却让她无比难受。
一个白色的鞋盒，上面有些蚂蚁和虫子在爬行。看得出来应该是放在这里没多久，外表还依稀是干净的。阿松的表情扭曲得厉害，林双绛深出了一口气，想必这视力20的家伙走着走着看到这样一个整齐干净的盒子放在树林里，起了玩心，就打开来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东西”。
白色的鞋盒里，那一团东西，俨然是个婴孩。
鼻子、眼睛、手脚俱全，身子微微蜷缩着，青紫色的皮肤上还带着污秽。
是个新生儿，出生便被抛弃了。
看样子在山里也没放几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已经断绝了生命。
林双绛神色复杂，将夏子豪拉起，又在阿松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把两个人送了下去。
将二人安置好，她又爬到坡上去，把阿松之前散落的东西都捡了起来，递给下面的人。全程两个男孩都欲言又止地看着林双绛走来走去。
她不怕吗？
废话，林双绛当然害怕啦。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
有些难过，有些恶心，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哀伤。临走，她又蹲回去，在大家看不到的角落，悄悄双手合十，强忍着恐惧将鞋盒的盖子盖上。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希望你下辈子，不要再做人。
王珊珊本来还要问林双绛上面到底有什么，但女生阴沉得吓人，她小声问了一遍，得不到回答，便不敢再问。靳寒虽然好奇，但看林双绛得表现，也知道上面的东西其恶心程度肯定非同小可，也不去问。
其他人好奇，围着阿松和夏子豪，但两个男生闭口不谈。
等走了一段路，有人带头唱起了歌，沉重的氛围才慢慢消失。
明明都是些孩子，唱的歌却都是爱恨情仇。
一大波苦情歌洗脑，林双绛听得甚为烦躁。
……
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只为今生和你再见一面。
我给你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不要双人床中间隔着一片海。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林双绛抄起袖子，放声高歌。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延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哪里来的山歌？”
“啊，我感觉精神受到了伤害！”
夏子豪哀嚎着，“你就不能换一首流行点的吗？”
虽然她一直认为夏子豪的智商本来就有缺陷，但本着友爱和谐的班风，她还是换了一首歌“给我一个眼神**滚烫，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奔驰的骏马好像风一样，一望无际的原野我随你去流浪。”
怎么大家都不出声了？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我愿融化在你的胸膛……”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李二花，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二花马尾偏向一旁，略思考了一下，有些同情地看着她。
靳寒捂住王珊珊的耳朵，已经走出很远去了。
夏子豪龇牙咧嘴地指着林双绛的脑袋，痛心疾首骂道，“庸俗！”
接下来的拼歌大会，林双绛被禁止参加，每当她忍不住想高歌一曲时，在场的同学总会默契地唱起国歌，把她的歌声盖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五音不全还要可怕的话，那就是林双绛这样的存在了吧。
然而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被深深同情的同时，被深深嫌弃了。
听着一波接一波的苦情大串烧，没有发挥余地的林双绛拿出一块饼，咀嚼。
这些孩子的艺术鉴赏能力真是低得可怕啊！才怪
除了那起意外，一路上都很顺利，中途走错了路，也在其他登山好心人的帮助下到达了目的地。其中一个同学遇到了自己的亲戚，林双绛等人还跟着打了个马虎眼。
毕竟，在成年人眼中，小孩子的野炊活动就和放火无异。
其他人都去准备东西，林双绛站在一旁看着石碑祈祷，石碑上几个红字赫然是：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额……
女孩干脆把这当土地庙了，碎碎念道。
我们只是来吃东西的，不是来烧山的，真的只是来吃东西的，有怪勿怪￥噼里啪啦一通说，成功让周围的人都吓得跑开了。
李二花见她独自待在一旁，便过去问她刚才是不是吓到。
女孩哀嚎一声：“我好不容易才忘了，这下可好，待会儿吃不下东西怎么办？”
李二花：“……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吃得下的。”
林双绛：“……”
烧烤大会主力军本来是林双绛、夏子豪和阿松，现在三人当中，有两个处于痴呆状态，怎么叫都一副见鬼般战战兢兢的样子，剩下一个神神叨叨，用家里姥姥的话来说，怕是脑子坏掉了。
靳寒从林双绛手里拿过背包。
放开王珊珊的手，纤长的手不紧不慢从中取出一个吊床，在众人展开家伙器具忙得热火朝天之时，找了一处背风，视野开阔的地方，把吊床架好。
不仅没有人去问他为啥不干活，有没有出钱参加这次活动，痴呆如夏子豪还跑去给他打下手。
这个世界简直充满恶意。
山顶有一块天然的石头，平平放在地上，几人拿了抹布沾水擦干净，铺上林双绛买的塑料餐布。又叫男生去搬石头来，一个个放好，就当是板凳。
买的肉和蔬菜，早早就被人拿了出来，分成几份，放在大石头上。
一切就绪。
林双绛回过神来，发现大家围在一起，周围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上前一看，大家竟然是在生火。
报纸、塑料袋，烧了一堆，难闻的烟味飘散开来。
她捂了鼻子，挤了进去。
“下面要留一点空间出来，要是没有空气，就点不着的。”
拿起棍子把一块石头扒开，林双绛蹲下去，对着黑漆漆的燃烧物吹气，渐渐的有了火星，她伸手，李二花赶紧撕了报纸递过去，林双绛将报纸一放上，火焰便噗一声跳了起来。
又捡了细小的木棍，耐心地烧着，她这才让人把大的柴火放上。
众人惊叹。
“不愧是乡下来的！”
林双绛：……你们这些小屁孩。
起身去找炭火，她记得是阿松提着的，问了人，才知道受惊过度的男孩被安置到树林里，和靳寒在一起。抽了抽嘴角，她找了过去，和外面大太阳加火焰烟熏的的地狱模式不同，林子里很清静。
仔细闻，淡淡的松针香味在鼻尖环绕。
莫名让人安心。
靳寒背对着她，靠在树干上，那样的身影显得有些不真实。
像是森林的精灵。
本要开口唤阿松，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其实靳寒不说话，不对着她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温柔，虽然都是假象罢了，但此刻她还是不愿意轻易打扰。
走近了。
男生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还未聚焦，有一层淡淡的雾气。
见是她，濡湿的瞳亮了起来，带着寒光。
“我来找阿松。”
她耸肩，把坐在地上打瞌睡的男孩揪了起来。一旁的吊床上，王珊珊正睡得香甜，团子一样小的女孩身上盖了衣服，是靳寒的。
林双绛眼光飘向少年裸露的臂膀，莫名烦躁。
阿松睡得正香，揉着眼睛站起来，问林双绛有什么事，女孩笑着脱下他的外套，龇牙咧嘴地说道：“外面忙得热火朝天，你还敢在里面睡觉，快把衣服脱了，和我出去干活，你之前拿的炭火在哪了？”
迷茫间，阿松就被林双绛扒了衣服，带出了树林。
靳寒看了眼树上挂着的衣服，若有所思地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