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芳着急，“大哥，你知道他住哪不，我去找他，不能让他白白占了去。”
对方冷笑，“你找到也没用，只怕现在已经被他拿去换酒喝了。”
林双绛终于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感到奇怪了。
哪有大清早喝得醉醺醺，来收费的，而且单据也不开。
那收费的女人顿时也明白了，只劝孙芳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别叫再给懵了。那混子是附近的居民，没有工作，喝醉了就打人，在市场里经常混吃混喝瞎嚷嚷，没人治得住。
“虽然你被骗了，但摊位费还是该给我，下回可记住了，不是我来收费谁也别给。”
孙芳只得又给了钱出去。
这一折腾，五百来块没了，说不心疼是假的。
看她心疼地样子，林双绛也觉得很憋屈。两人哪知道这混子是第一次骗到这么些钱，早高兴疯了，盘算着第二天再去讨要。林双绛安慰了一番孙芳，却也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话。
林友良骑车过来接人，听了这件事，气不打一处来。
他最是看见不起这些坐吃等死的男人，又骗的是自己的妻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对方家中给他点教训。孙芳从没见他这么激动过，赶紧劝住了，只说自己的大意让他钻乱空子，下回是万万不可能再来。
三人回到仓库，孙芳把林双绛卖的钱放到桌上。
桌上有两堆钱，数量都差不多，但一方全是一块五块的零钱，而另一方却都是五十一百的挣钱。林友良和孙芳一样，哪见过这么些钱，眼睛都看直了，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恍惚。
指指钱，指指林双绛，他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孙芳。
孙芳有些可笑，转念一想方才自己也是这个阵仗，便收了笑，对着林友良点点头。
“我真是……”
他叹了口气，竟是和平常憋屈时候一样，跑到外面抽烟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看着老婆孩子，严肃道：“我仔细想过了，这些年过的浑浑噩噩，这把年纪也没让老婆孩子过上点好日子，要不是这回老天爷发难，我们一家进城来，真不知道我还要混多久。现在我就和你们二人老实说了，我的心已经不在水泥厂的工作上……”
“他爹，你的意思是要辞职？”
林友良要辞职？
林双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在她的记忆中，林友良一向很以自己的工作为傲，反倒是瞧不起孙芳在外面做小生意。这段时间的收破烂经历想不到改变了他这么多，竟然生出了要辞职的想法。
这可不比以后，水泥厂的日子虽然难过了些，但好歹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国营企业，实实在在的铁饭碗，他竟然不要了。
“爸，你想清楚了吗？”
她不无担心地问道，害怕他只是一时冲动，过后可是要后悔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厂里做了那么多年事，虽然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是到现在也没分得一套房子，那些比我后进来的，工龄没我高的都有份。有时候我也会想，是我做的太差了，还是别的原因。”
林双绛沉默了。
孙芳红了眼，“他爹，原来你都放在心里。”
从乡下来到龙泉镇的时候，领导就说要给有家庭的优先分房，但最后只是得了一处民房，还只是暂时的职工宿舍。而那一期二期建起的楼房，全都分了出去，她也着急，明着暗着和林友良提了好几次，但就是没个信。原来这一切，林友良都记在心里，只是不说罢了。
“我在厂里，周围的工友渐渐都上去了，周围没剩下几个一批进来的，我也丧气，觉得自己啥事也做不好。但自从跟着阿芳你干起了收废品的买卖，我感觉自己又是个人了，还能用。干脆就舍了厂里的工作，踏踏实实跟着你把事情做好，孩子们眼看着大了，以后都是用钱的地方……”
“他爹，你别说了，我知道。”
孙芳捂了嘴，已经泣不成声。
结婚这些年，吵吵闹闹是常态，之前更是大打出手，现在听到他的这番话，心里说不出的熨帖，竟然当着孩子的面哭了起来。
林双绛背过身去，深呼一口气。
三人又在老旧的仓库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去。
因为提前和刘桂芬说了，老人这回没在家中枯坐，等他们到家，里面灯也没亮。开门进去，发现林双鹿这小子竟然也不在。因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她有些担心，和孙芳他们打了招呼便出门去找他。
问了门卫有没有看到他，女孩出了小区门。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平时的周末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而她已经走到了马路上，也只是稀稀拉拉看见几个人过。现在不过才下午七点，正是热闹的时候才对。
竟生出几丝冷意。
裹了裹衣服，昏黄的路灯下，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走近看，有些眼熟，想不起在哪见过。
单薄的身影瑟瑟发抖，她觉得越发奇怪。虽然是深秋，可是夜里也并不十分冷，这人抖得也太夸张了吧？
等见了对方，她不禁叫了出来。
“吞灭？”
黑发黑眼的男孩，脸色铁青，印堂发黑。
竟有几分死相，她颤了颤，伸手去拉他，却在握住他手臂的同时被对方猛地一拉，跪倒在街道上。
“好疼……”
她低呼，同时脑袋一激灵，男孩的手冰得吓人。
他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但却像是穿过她，在看另一个人，表情有些微妙。
“你来了？”
林双绛不解，他怎么会知道她会来？
不对，他倒在她家附近，本身就很奇怪，每次这个男孩出现都神神秘秘的。第一次是在深夜的大街上，她从市里回来，看他像孤魂一样游荡在集市附近，觊觎着别人吃剩的东西。第二次是她去找小王的路上，失去了方向，他又如同未卜先知的神明一样，突然出现，给她指了方向。
这一次，他又是为什么出现呢？
女孩皱眉。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吞灭动了动手。
“我有点累，你可以帮帮我吗？”
林双绛猛地缩回手臂，直觉让她意识到情况不妙，但还是晚了一步，在她收回手的同时，吞灭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迅速放到嘴里。
紧接着恼人的刺痛传来。
他咬了她。
还在吸她的血。
“你，你……你干什么……”
林双绛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死死盯着男孩看。黑得惊人的瞳孔，如浩渺无垠的宇宙，低垂着，那原本灰蒙蒙的眼渐渐亮了起来，像是被擦去了灰尘的黑曜石。
“血，媒介。”
一如既往的简洁，简洁到她根本无法理解。
“我，走了。”
说着，林双绛再抬头，一个大活人愣是凭空消失了，只有手上隐隐传来的刺痛感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谜一样的男孩，总是给她一种奇异的感觉。
之前的那股冷意消失了。
周围也变得热闹起来。
她站在电线杆下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自己是为什么出来，林双鹿呢？
沿着大路，把他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圈，特地把周围适合堵人下黑手的地方查看了一遍，还是找不到人，奇了怪了，这都那么晚了，他能跑到哪去？
找不到人，她干脆回家，刚一进门，就看到林双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
她翻了个白眼。
把拖鞋翻出来，准备换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去办。明天有人约了林友良过去收废品，他送完货以后便不在，孙芳就不可能抽出空过来。虽然一个人也还忙得过，但是考虑到明天的客流会更大，于是便想去找人来帮忙。
把拖鞋放下，她瞪了一眼悠闲的林双鹿。
又出去了。
李晶和小陀螺像是游荡在云通市的幽灵，一到晚上，只要去热闹的地方转一圈，一定能见到二人。
有时候是拿着烤串在吃，有时候只是无聊地蹲在路边，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和真的是孤魂野鬼一般的存在，各种意义上都是。
果然，才到运通公园附近，便看到两人坐在街边。
小陀螺已经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好几回差点靠到李晶身上，又被少男扶正。
“你们在这里干嘛？”
“坐着，你有事？”
“嗯，请你们去帮忙去不去？”
话都出口了，林双绛忽然想到，要是两人趁她不注意收了客人的钱然后据为己有怎么办？
以李晶之前的人品，完全有可能这么做。
她有些后悔了，但李晶显然来了兴趣，“干嘛去，又吓唬人？”
“你要是不愿意，算了。”
她松了一口气。
李晶看了下身边的小男孩，又道：“去哦，又没说不去。”
林双绛脸色变了几变，抓抓脑袋，无奈道：“其实是想请你去帮忙卖东西，但是我怕……”
“怕我手脚不干净啊？”
李晶笑了起来，“我手脚不干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双绛表情有些扭曲，哪有人那么坦然的？
“不过，你说了，我就不会拿。多少的报酬？”
她没反应过来。
这是和她约定不会乱来吗？
“和上次一样，给你们五十吧。”
“六十。”
林双绛看了看小陀螺，点了点头，“行。”
说完时间和地点，李晶又说道：“先给我十块钱，今天还没吃东西。”
林双绛没想到他会提前要，有些诧异，但听他说是拿去吃饭，不给又不好，在身上搜刮一番，勉强凑出十块给他。男生把零碎的钱一把抓过，摇了摇边上和周公玩得正开心的小陀螺。
小男孩的衣服垮着，露出半边带着污垢的脖子。
标准的小乞丐样，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如此的明亮、纯洁。
“吃饭去了。”
李晶捏了捏他的脸。
小男孩一听有饭吃，瞬间清醒了，摇头晃脑地站起来。
“那我先走了。”
林现在也不早了，既然事情已经说定，她还要回去睡早一点。
“嗯。”
李晶淡淡地应了一句。
女孩走远。
喧嚣的人群里，他又默默说了句“谢谢”。
其实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吃饭。小陀螺拉肚子，两人不能再去捡别人吃剩的东西，林双绛来之前，他正想着从哪个倒霉蛋身上抢点过来。
“哥，我想吃那个大包子，吃两个。”
“晚上没得卖了。”
他摸摸小男孩的头，耐心道。
最后李晶去面馆里端了一碗没加辣椒的鸡汤面出来，看着他吃完。
林双绛回去，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最后还是被孙芳拎着才洗了脸上床。自从那次被人说是“小伙子”以后，孙芳就格外注重她的个人卫生，而她也不负所望，除了学习比较上心以外，其他的真的是能免则免。
第二天，林友良先把林双绛送到，然后送的孙芳。
她和李晶约定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她把东西大致放了一下，算算时间差不多。朝着门口望了望，就看到李晶拉着小陀螺走了进来，正在到处张望。
“这里，这里——”
她一边挥手一边叫道。
李晶很快主意到她。小陀螺明显还没有睡够，看见林双绛反应了一会才憨憨地笑笑。她想起二人昨晚的情况，问道：“吃过早饭了没？”
李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还没。”
说完，林双绛便从摊位底下拿出两个煎饼，这是早上孙芳在家里做的，她多要了两个。
“吃吧，我妈做的。”
李晶有些沉默，接过后先给了小陀螺，然后才吃。
虽然有些冷了，但是两人吃得很快。等她把雨布铺张开来，李晶已经在整理后面的东西了。有男孩子在果然不一样，大的东西，只要她说一句，他立马就搬过来。
而且李晶做事的时候，几乎都不怎么说话，只是闷头干她吩咐的，倒是个好帮手。
小陀螺人小，在后面打下手。
穿着个拖鞋跑来跑去，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等那些卖菜刀的大哥把音响打开，明显感觉到过来的人没有之前的多，一看，马上注意到林双绛的摊位，围了里三圈外三圈，进去买锅的人需要举着才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