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到了这一步,只有寻找新的突破点了。
警察联系到了林双绛父母,他们一口咬定是何应诺害了自己女儿,说他“从来不安好心,跟他那个淫荡的母亲和不要脸的父亲一样”,并且拜托警察一定要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
之后顺理成章拿到了林双绛单身公寓的钥匙,然后进去调查。
比起女生的公寓,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宅男的住所。
堆积如山的垃圾,寥寥可数的家具以及没几件衣服的衣柜。
老警察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里并不是案发现场。
老警察挨家挨户进行问询,由于这边大多是年轻人居住,并且都是早出晚归甚至昼伏夜出的作息习惯,并没有注意到林双绛的行踪。
更何况不喜欢打扮的她,真的是相当不起眼。
林双绛父母想找一张女儿得体的照片做遗照,在微信朋友圈和qq空间上找到的自拍寥寥无几,幸好找到了她各个毕业时期的证件照,结果一对比发现本来该像花儿一样青春绽放的女儿,随着年龄的增长却越来越憔悴,心情更加悲痛。
被询问的其中一人想起前几天在楼道里见过一个穿着高档名牌的女人,应该没什么关系,便没有提到,替肖默省去了麻烦。
接着回到房间勘查。
老警察注意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合着,一张白纸的边角露出。老警察带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了一张纸,根据笔迹学专家的鉴定,可以认为是林双绛本人的手笔。
白纸上写着:
“女人若是突然哭泣,只要给一点甜食,她吃后就会恢复平静。”
老警察起身去看垃圾桶,果然看到了各式各样的甜品盒子和包装用的油纸,还有大量黏住的纸巾,应该是鼻涕。
年轻警察将纸张接过去,似乎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开始检索。
“这句话好像出自一个日本人写的书《人间失格》,好像相当消极……”
老警察闻言抬头,心中一动“人间失格是什么意思?”
“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年轻警察手指微点,“这个作者是自杀的”。
将那些甜食盒子和油纸拣出来,堆在地上。
老警察指着那张纸,“这个女人很可能是自杀的”。
年轻警察有些震惊地看向老警察。
分尸案能是自杀吗?
其实先抛开自杀他杀,而从死亡的原因来看,的确有很多碎尸是源于自杀行为。
比如跳楼、卧轨……只要具备强烈的外力,都能造成肢体的分离。
而且林双绛确实有自杀的理由,老警察想到。
男友背着自己和小三有了孩子,少年时期又遭受过侵犯,父母也基本断绝联系,很多自杀案件中的当事人因为一点点刺激都走向了极端,何况是这样全方位的打击,能忍到她那种程度已经不容易。
年轻警察睁大着眼睛,“那,那为什么凑巧是带着戒指的手指被找到?这明显是罪犯所实施的有目的的行为。”
将那张纸张放入密封袋,老警察也不急着做争辩。
结果当天下午便在其常看的杂志中找到了遗书,一张带有褐色茶渍,磨损严重的a4纸在作为证物被记录后,送到了林双绛的父母手中。
一番解说伴随着痛哭。
老警察在回程的车上太阳穴隐隐作痛。
就算经历过再多的生死大案,接触过再多的早夭的生命,他依旧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法去面对那些活着的,充满伤痛的人。
法律没办法解决的事,便让命运去开解吧。
第一次来到这隔绝一切的铁栅栏之后,何应诺便打定主意再也不要进来。
可是命运偏偏如此讽刺,他还是再次踏足此地。
第一次是因为女孩,花苞一般柔嫩的女孩,所以她的父亲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来惩罚他,可是好在他尚未成年所以躲过一劫。其实十七和十八的区别到底在哪呢?
对十七岁的少年说,你还是个孩子,所以法律对你有容忍。
对十八岁的少年说,你已经是大人,因此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谁又能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又不是灰姑娘的午夜魔法。尽管何应诺也觉得漏洞百出,可还是感恩于自己的未成年。
第二次,谁他么还想去那个只有男人的地方?
更何况是为了一个杂草般的女人,还有一份莫须有的罪名。
虽然。
她的死亡确实让他震惊,甚至遗憾。
随着手腕般粗细的链条从铁门上滑落,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当他终于跨过了铁门的界限,来到了外面,而看守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个人,没有了约束。
是前所未有的惬意。
更别提等在外面的女人,手中抱着的是他尚未满月的儿子。
他可以听到风轻声歌唱,嗅到空气中阳光的味道,一抬手就能抱到自己胖乎乎的小子。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来到马路边,那里停放着属于他的车,女人带着孩子先进了副驾驶,他绕到另一边打算进去开车,一只腿才跨进车中,手还没有摸到方向盘。
女人的尖叫声响起。
紧接着是婴孩的哭声。
一阵钝痛从后脑勺传来,他听到了头骨碎裂的声音,然后又是接连被敲了几下。
那样的力道,震得他牙齿发颤,下颌紧绷。
在对面尖叫的女人眼中,何应诺却是瞪大着双眼,带着沫子的鲜血从额头流淌过眼睛和嘴巴。女人即便是有过数次和林双绛正面交火,打得不可开交的经历,但这样**裸又震慑人心的暴力画面,她也是第一次见。
终于,何应诺最后一口气憋在心头,倒在了驾驶室里。
他想抓住那个行凶的凶手。
看到的却是林双绛那张寡淡又冷漠的脸。
努力张大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对方却毫不留情朝他面门砸了下来。
他就知道像她这样的恶女怎么会轻易死去?就算是整个世界沦陷为饿鬼的领域,她也会和饿鬼为舞以人类为食,结结实实地活在这个世上。
又怎么会因为绝望而自杀?
又怎么会任由他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林双鹿是林双绛的弟弟。
两人放在一起长得很像,特别是鼻子以下。唯一的区别是林双鹿是双眼皮,而林双绛是单眼皮,林双鹿长得更为秀气,而林双绛长得更为刚硬。
算命的先生说,两人的躯壳反了。
林双鹿该是女儿命,林双绛该是男人魂。
此话不错。
林双绛努力起来简直和**丝没有区别,而林双鹿游手好闲倒是像个待嫁的姑娘。
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姐弟二人的确长得很像。
两人在林双绛和父母断绝关系后便很少联系,林双鹿关于姐姐近几年的状况,也只停留在他人带来的只言片语,“大学毕业了”、“开了个网店”、“好像在准备结婚”、“连房子都买了”。
他一直纠结于要不要去参加她的婚礼。
虽然林双绛好像一直不怎么喜欢他。
他记得地震搬到奶奶家暂住时,林双绛便时常拿冷冷的眼神看他。他知道奶奶偏爱他,时常做些在他的碗底放肉,指使林双绛做家务,可是年幼的他不懂事,还时常捉弄她。
后来慢慢长大,林双绛越发沉默寡言,而他也沉迷于游戏。
两姐弟明明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陌生人一般。
到后来她的固执和冷漠,连父母都无法化解。
他记得她在一次晚饭后,愤然砸了碗筷而被父亲扇了一巴掌,他记得她暴跳如雷地指责“你们有把我当做女儿么”。
一个家就快要分裂,可他仍无知无觉。
时光眨眼即逝,父亲听到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还在家摆了筵席请人吃饭,而他因为尴尬愤怒拒绝参与。
后来他在外面闯了祸,把人打成重伤,动手的跑了,他被抓了进去。
十几万的医疗费,对于他们这种温饱之家简直是个天文数字,父母一夜之间白了头。他想了一夜终于绝对向林双绛求助,辗转要到电话,他拨过去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姐”。
对面一愣。
然后立马换了口气“什么事”。
他心里一沉,害怕她拒绝,可是就算她拒绝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磕磕绊绊把事情说了,林双绛只回他一句“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虽然并没有得到什么保证,可他莫名心安。以前雨天土路泥泞,她背着他深一步浅一步向学校走去,也是这样沉默的背影。
后来她解决了赔偿金,却连个电话都没有打给他们。
虽然还是进去蹲了几年,但是好过被关一辈子。
林双绛,林双鹿。
一字之差,从名字开始便无法脱去的桎梏。
关于血缘亲情和过去的悔恨,林双鹿开始在心中感念起林双绛的好。
原来世间不是只有在一起称兄道弟,喝酒唱歌的友情,还有一种斩不断,舍不了的亲情。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在你身处绝望的时候会像漫天神佛一样施予帮助,但却并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失而复得的亲情,显得尤为珍贵。
至少在这个少子化的年代,比起那些独生子女,这样一份亲情确实让人羡慕。
直到噩耗传来。
“你姐姐自杀了。”
活了二十几年,葬礼和婚礼一样稀疏平常。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围着棺材打麻将斗地主和去迎亲送亲一样,套路大家都门清。
可是姐姐自杀这件事却显得尤为怪异。
难道人的死讯第一位得知的不应该是至亲吗?
从别人口中听到,不管是八卦的语气还是不确定的态度,都让林双鹿有些发懵。
怎么死的?
遗体在何处?
还没等到他把这些问题理清楚,一向温顺的母亲在失声痛哭以后和父亲大打出手,指责他当年的绝情把女儿送上绝路。
人总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怎么将就都可以。
死了反而,要把应该入土的前尘往事,拿出来好好算。
算得清么?
林双鹿这才意识到:比起怎么死的,更应该搞清楚是谁把他姐姐送上死路。
毕竟……
他一个小时抽掉了一包烟,用那个初中毕业的脑袋,以及浑浑噩噩的直觉思考到:
姐姐是一个顽强的人,轻易不能被打垮。
平静的老式公房里开进了一辆警车。
没有亮灯,凡事那蓝白相间的车,刚一进来便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老警察踌蹴着,见家属,他从来不习惯。
直到徒弟叫他,才跟上去。
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父母解释清楚了,而他一言不发,默默在一旁听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中的一个警察说道“你们女儿有一位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和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知道你们是否知情……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他和其他的女人生了一个孩子。我们曾经将他作为嫌疑人调查了一段时间,但没有足够的证据。”
和小三生了孩子,还在和她姐姐谈婚论嫁?
说不清心里的感受,他愣愣的。
林双绛是这种好欺负的角色吗?一度怀疑对方弄错,看到照片的林双鹿才相信。
叙述中傻得不可思议的人,真的是他唯一的姐姐,林双绛。
无法接受和原来如此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
慢慢,他握紧了拳头。
好你个何应诺。
有种做下好事,就别嫌黄泉路挤。
林家夫妇在为女儿操持葬礼的时候,在场的亲戚发现林双鹿不见了。聚在一起哀悼顺便把他骂了一顿,说他没良心,当初要没有他姐姐帮忙,他现在还在号子里。
而此时的林双鹿却已经到了江城,找当地道上的朋友问了些消息,便开始蹲守何应诺。
除非是天生的杀人狂,否则谁都会有犹豫的时候。
朋友听了他姐姐的事,大概猜到这个长满胡渣男人的打算,旁敲侧击地劝过,无动于衷。
“你还年轻,别把自己搭进去。”
林双鹿蹲在墙角抽烟。
这条命早就烂了。
有人选择让岁月来解决问题,可是他能用自己的双手,为什么
尘埃落定,他对奄奄一息的何应诺说:“这是你欠我姐姐的。”
却不知道何应诺早已把他当成了林双绛,以为是她来寻仇。
空气中仿佛传来谁的叹息。
“有些事只能等命运去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