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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挑灯夜下亲授艺 夫去妻还艳阳天(1 / 1)

上回说潘金莲在学堂正是洋洋得意,怎奈家中之事,让她忧心忡忡。金莲所忧者,为其父之病耳!至去岁始,李三时常觉得头昏昏来眼花花,每每都须放下手中针线,静坐好一会,方能恢复如常。近日,其疾更甚矣!频频发病,轻者略微歇息片刻,重者以致昏迷不醒人事,家人俱皆忧之。

是日,天朗气清,李三独自在裁缝铺裁量衣裳,忽觉针线漂浮,衣料抖闪,一阵脑胀,昏迷在地。却巧有个妇人要来裁衣,进了裁缝铺,却不见李三,于是坐下略等,等了一阵,丝毫不见动静,于是向里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妇人心中猜疑,只道是李三归家,忘关了铺子,转身欲走,又觉得似乎不对,往日这时,铺子该是开的,莫不是出了甚事?妇人思想至此,便决心走去里屋一瞧究竟,刚走过裁衣台,便瞥见一人躺在地上,近前一看,正是李三,将手试息,尚且有气,倒放了心,奔出铺门,呼喊街坊。不移时,街坊邻居便匆匆赶来,其中有身强力壮的,早抬起李三,急匆匆去寻李大夫。李大夫出诊归来,正至门首,让先抬进诊屋,尔后为其切脉诊断。

却说谭雪得知消息,慌忙跑去李大夫家,见李三尚未清醒,忙问道:“大夫,李三得的甚病?”李大夫道:“莫要急慌,你且放宽心,我已为他刺脉出血,再过一会儿便能醒了!请随我来!”于是引谭雪至另一房内,让其落座。李大夫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李三得的乃是厥症。。。”谭雪一听,哭道:“绝症?你是说俺夫得的是不治之症?不会的,绝不可能!”李大夫笑道:“你误会了!且听我说完!”谭雪这才止住了眼泪道:“可把俺下了一跳哩!”李大夫道:”你夫患的是经气厥逆,脊柱两侧疼痛,连及头顶,导致头昏沉沉,眼睛看不清东西,腰脊僵直。据先人药籍所载,须取足太阳腘中血络。也就是说,每次发病,应取足太阳经的委中穴,刺络脉出血即刻。“谭雪问道:”敢问大夫,俺夫何以得此恶疾?“李大夫道:“自古道:久坐成疾!你夫乃是裁缝,终日久坐,却又少走动,多以衣剪裁衣,针线缝补,长此以往,以致脊柱疲劳受损,脊柱与头顶相连,脊柱疼痛,轻者导致头昏眼花,重者便致昏厥。“谭雪道:”如此说来,是久坐裁衣的缘故!大夫,可有治愈之法?“李大夫道:”老夫为他针灸几次,再加之汤药,料无大碍!只是。。。“谭雪忙道:”大夫,有何言语直说便是!“李大夫道:”只是你夫之病,根在劳累少动,若要祛除病根,除非不再劳累!如若不然,待其久后日重,纵有神丹妙药,也难相救了!还请细思之!“谭雪道:”既是如此,俺劝他不再裁衣便是!“李大夫道:”如此甚好!应以静养为宜!“于是一同起身走来李三身旁。

过不多时,李三便睁开双眼,见李大夫也在,想要坐起身来,却不能够。李大夫道:”且慢动来!你刚刚醒来,身子尚且虚弱,过一会儿便好!“李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俺怎么来道这里了?“谭雪回道:”适才你在铺子里昏迷不醒,幸有去裁衣的发现了你,这才把你抬来至此。“李三感慨道:”啊呀!真是万幸!如若不然,俺命休矣!“李大夫宽慰道:”李三,休要胡乱猜疑!你只是劳累过度,才会一时昏厥,静养几日便无大碍!“谭雪也道:”大夫说的是,过几日便会好了!“李三道:”打去年开始,俺就时常觉得头昏眼花,只要静坐一会儿也便好了,却不曾想这次倒是重了,一下子竟昏迷了!“谭雪嗔怪道:”俺说有时你会突然将手扶头,走去一旁,原来是头昏之故,缘何不早早告知与俺?也好早早求医!“李三道:”区区头昏,又无大碍,奈之俺何?更何况你要照看金莲,本已劳心劳力,故而不忍再让你忧心!“谭雪怪道:”你呀!你是俺夫,不能照顾好你,乃是为妻之过,好在此回李大夫开了良药,只要听大夫之言,不日便可痊愈。快随俺家去歇息吧!“谭雪取出十文钱递与李大夫,他执意不肯受,放才作罢。

谭雪自扶着李三归家,于路无话。将至门口,只见前面站立一群人,谭雪抬眼望去,是王老太他们,于是慢慢走近前去。王老太他们也迎了过来,赵叔、明哥走来搀扶李三,因问道:”三子,听说你在铺里晕倒了,又说已经送去赵大夫那里,俺每本想着去那里瞧你,又怕扰了大夫,故而只这里候你每!你素日康健,怎就昏迷了呢?“谭雪道:”大夫说他是劳累过度,伤了脊柱,才会昏迷的!“王婶子上前道:”可不是哩!你说三子成日里只在铺子里埋头裁衣,每日去量衣裁衣的人,可知少哩?“张嫂子插话道:”这话不假,别只顾着忙活,自个儿身子也须保重!“李三笑道:”俺没事,竟劳你每跟着担忧,俺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都快些进屋来,喝些茶水。“谭雪走去开了锁,将大家伙让进屋去。众人进了中堂,依次落座,谭雪泡了茶,端与他们喝。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所问皆是李三之病,所言尽是些恭祝宽慰的话。

至晚,金莲归家。谭雪见了只说道:”回来了!“金莲虽说年纪不大,却能观人喜怒之色,察人好歹之言,因问道:”娘,你怎么看起来有忧郁之色?“谭雪勉强一笑道:”宝贝女儿,就你聪明!哪里就看出那啥忧郁之色?“金莲笑嘻嘻道:”娘,你休要哄骗与我!平日里我归家来,娘都是欢天喜地,问长问短,偏却今日闷闷不乐,满脸愁容!娘亲,莫不家里出了甚事?“谭雪哀叹一声,放下手中之活,走来院里坐下。金莲站在谭雪身旁,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谭雪轻声道:”你爹。。。他晌午时昏倒在了铺里!“金莲道:”娘,我常看见爹爹将手捧着头,眉宇之间有疼痛难忍之相,问他时,只说是略微揉揉,清醒头脑。故而也就没太在意!“谭雪也道:”是也,好几次俺也见他捂着头,他也只说没事儿!小病不看,终攒成了大病!“说着不觉眼泪扑簌簌直流。金莲劝解道:”娘,莫要难过,大夫可怎么说?“谭雪答道:”大夫说,你爹是太过劳累,坐久了又少活动,才会出现昏迷。若想根治,就只能让爹在家静养,不能再去劳作!“金莲道:”既是恁地,就让爹在家休养便是,娘亲何故伤心?“谭雪道:”孩儿,你还不知?你爹最爱的就是裁衣,要是不让他裁衣,他岂肯相依?你爹脾性倔强,就怕劝他不得!“金莲道:”正是!若是俺会裁衣,便能替爹爹分担。这可如何是好?“谭雪听罢,倒是灵感一触,忙说道:”你倒是提醒了俺!“金莲问道:”这话怎么说?“谭雪道:”裁衣自古都是女人干的活,咱家却反了过来,你爹能裁出好衣裳,俺却不能够,何不让你爹教俺,如此一来,裁缝铺也可开下去,你爹也可在家安心静养,岂不好?“金莲笑道:”娘亲说的有理!现在就找爹爹说去!“

于是,金莲拉住谭雪的手,一径儿来到李三房里,看他兀自躺坐在床上,将木尺量寸头。李三猛地抬头,见是谭雪来了,于是笑呵呵道:”你看,俺有没病没啥的,偏让躺在家里静养,这会子觉得无事,便拿出来比划比划!“谭雪生气道:”晌午天还在昏迷,这会子却还逞强哩!俺可是把话说明了,倘或你有个三长两短,俺也不顾金莲,只随了你去!“说罢泪如雨下。李三自觉有愧,便连忙将布料、尺头扔在一边,躺下身去,笑道:”娘子,莫气,小心伤了身子。俺安心静养便是!金莲,快与你娘擦去泪罢!“金莲道:”爹,大夫都说了,你往后不可在操劳,不能再去裁缝铺裁衣了!“李三听了,宛若晴天霹雳,忙坐起来道:”这是真的吗?雪儿,你说!“谭雪泪流满面,哭着说道:”李大夫特意嘱咐,说你不可在过劳累。若是在操劳,病就难治愈了!“李三摇头道:”不行,俺不信!俺又没甚大事儿,只是今儿饿的发慌,故而才昏倒,怎就不能做针线了?你看看俺现在,生龙活虎,哪里似个有病的人?雪儿,休要听他胡诌!“谭雪道:”三子,大夫之言,岂能不信?人家治病救人无数,还能哄骗俺不成?“李三固执道:”任你怎说,不让俺做裁缝,倒不如死了去!裁缝铺是六子哥交给俺的,几经波折,才又重新回来,经营道现在,它就是俺半条命!就是死俺也死在裁缝铺里!“金莲劝道:”爹爹,怎说如此伤心言语?俺娘都说了,你教她做裁缝,这样,俺娘就能帮你裁衣,你也能安心养病,岂不好吗?“李三听了,哈哈笑道:”真是个好主意!只要不把裁缝铺关了才好!“谭雪也破涕为笑道:”你呀,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真不知如何说你才好!你每这里说话,俺去准备饭菜!“金莲陪着李三,讲些新近学的东西。

闲话少许,李三自答应教谭雪裁缝以来,每日只在铺子里帮着量量尺寸,收钱算账,一边看谭雪裁衣,一边指教,一边说,一边转来转去,如此过了三月,虽偶尔头痛眼花,却未昏倒。谭雪知李三身体好转,心下大安,除去一顿三餐,无时不在裁缝铺,在李三的悉心指教下,谭雪裁衣功夫显著提升,一般衣物都能缝制的很精美,尽管十分用心,偏就比李三稍逊一筹。但凡老常客中略微有钱的,都指明要李三亲裁,谭雪无奈,只得答应李三只裁做少许,不可太累,工期也都放的很宽,生怕李三有半点操劳。转眼已进入六月天,天气日渐炎热,裁做夏衣的人越来越多,起初谭雪只让李三帮着量量尺寸,自己裁做所有衣裳,时常熬至深夜,有时两天都不合阳。李三看在眼里痛在心间,只恨老天爷让他得了这该死的病,死又死不了,却又不能干重活,心中十分伤痛,此后看谭雪面容憔悴,于是更是难忍,于是也悄悄坐在谭雪背后缝制衣裳。谭雪整日忙的头脑昏昏,竟把李三得病之事忘却了,竟准许他缝制衣裳了,夫妻二人终日忙碌,只为按时交付。金莲也比不得往日了,以前回到家,谭雪早都做好了饭菜,这时节,却也顾不上了,只得下了学自己做,把饭菜热的熟了,用篮筐盛了再送去裁缝铺,与爹娘一道吃。

时光飞逝,捻指一算,六月已过。裁衣的人比上月少了许多,谭雪自觉一人便能管顾,便不让李三再裁衣,只让他做些轻便的活儿。这日,天尚未黑,便早早的裁完衣裳,关了铺门。李三欢喜道:“哎呀,可得好好歇息了,连日来赶制衣裳,累煞人也!今儿天气燥热,俺要洗个凉水澡,好好冲洗冲洗一身臭汗!”谭雪也舒了口气道:“是呀!前一阵子没日没夜的做,可是累哩!往后该不会这般了!凉水洗澡容易生疾,还是等到吃过晚饭,俺烧了热水你好洗!”李三笑道:“娘子,多虑了!如今闷热,井底之水俺尚嫌不凉,你倒好,还要烧热水哩!”谭雪听李三这般说,也便不再阻拦,说道:“好吧,你自用凉水,俺和金莲烧热水洗罢!只是刚打出的水甚凉,须放一会儿待温了才好!”李三道:“知道了,娘子!你无须管俺,快做饭去吧!”谭雪于是走去厨下烧火做饭。李三从井里打出水来,用小木桶盛着倒去浴桶里,总倒了四桶,方脱衣解带,下入浴桶,坐在里面,水正至胸膛以上,觉得冰凉袭人,毛骨悚然,不觉感慨道:“真好凉的水!还是快些洗了出去的好!”于是将全身上下搓搓揉揉,略待了一会儿,便出了浴桶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裳,顿觉得暖和许多。

次日,李三拿着尺头正量尺寸,忽觉得天摇地动,浑身无力,一头栽倒在地。惊的那量一人惊呼道:‘不好了,死人了!“谭雪闻听,转头看时,却是李三昏睡在地,慌忙上前,见他两眼紧闭,双唇微挣,额宇之间有疼痛之状,猜定是旧疾复发。铺子里本有几个前来裁衣的汉子,又从门前喊叫了几个,谭雪吩咐一人让他速去请李大夫,其余人等抬着李三直奔家去。将李三抬回了家,安放在床榻上,众人便各自散了。谭雪端来热水,拭去李三头上汗珠,坐在一旁静候李大夫。过了一阵,那人便领着李大夫来了,谭雪见过,让进房里诊病。李大夫把了一回脉,徐徐说道:”李三脉向不稳,往来急速,拭其额头发烫,嘴唇呈干裂,是热伤风之状。加之本有旧疾,如此一来,怕是一两日难以醒来,老夫先开两幅祛火降热之药,服过之后,老夫再来看视!“谭雪道:”是也!昨日从铺里归家,他只觉得热,便说要洗凉水澡,俺劝他说水凉不利于身,可他却不听俺语!“李大夫宽慰道:”还请放宽心才是!他只是一时昏迷,并无性命之忧!还需好生照料才是!还是速去抓药去吧!“说罢将药方递与谭雪。谭雪接了,付过诊费,方送李大夫出门。

谭雪按方抓药,精心煎熬,伺候李三服下。直到第三日,李三方才苏醒。谭雪看李三醒来,喜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你总算醒了,可知奴家多担心你哩!”李三谢道:“有劳娘子了!让娘子忧心,实乃俺之罪过!”谭雪擦去了眼泪道:“罢了。。罢了,你既已醒,别的毋须多说,全托赖老天爷保佑!”李三问道:“俺昏迷几时了?”谭雪道:“从昏迷道现在,已经三日了!”李三长叹道:“俺说了!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哩!”谭雪道:“你刚醒来,不宜多说话,还是安心躺着吧,俺去熬些汤来!”谭雪将汤端来,喂了李三几口,李三便不想吃了,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又怕谭雪担忧,故而也未说出,只推故困了。谭雪道:“你大病初愈,需要静养,困了好好睡会吧!”俺在一边替你摇扇。李三只觉头一阵阵痛,哪里睡得着,只是闭着眼睛假睡罢了。谭雪见李三依然恢复如此,并无异样,心中大石算是落了地。却不曾想,睡到半夜,只觉着李三翻来覆去,长吁短叹,谭雪起身长起灯来,问道:“三子,你是哪里不舒服?”李三将手抱住头道:“头疼,疼的难以忍受!”谭雪道:“定是旧疾病复发,你且忍一忍,俺这就去请大夫!”说着跑去金莲房里,叫醒金莲,吩咐道:“你爹头痛,你在旁好生照看,娘去请大夫!”说完便急匆匆出了门去。金莲起身,走去李三房里,看他抱头翻滚,便问道:“爹,你且忍耐一会儿,娘马上就回来了!”李三忍住痛道:“金莲,爹没事儿,你明日还要念书,天色晚了,你快睡去吧!”金莲流着泪道:“爹,俺不睡,只这里陪爹!”于是坐在床边,说道:“爹,且让俺给你揉揉吧?”李三强忍道:“好吧,你就揉揉吧!”金莲于是将手轻轻在李三头上捏按,过了一会儿,金莲问道:“爹,可感觉好些了?”李三回到:“好女儿,经你这么一按,倒是疼的不那么紧了!乖女儿,你真是爹的福星!”金莲笑道:“爹,俺在学堂常看夫子闲坐在椅子上,两手按着两端,来回搓揉,却不知道其中缘故!”李三道:“定是医治头痛妙方!”继而长叹一声。金莲问道:“爹,何故哀叹?”李三道:“你天资聪慧,记忆超群,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只可惜不是男儿身,不然日后必中状元!”金莲问道:“为什么女子就不能考状元?”李三道:“这是朝廷规定的,历朝历代也都是如此!只准男子考取功名!”金莲道:“甚制度来?依俺看,就该改改了!”李三忙道:“此话万不可再说!若是被朝廷知道,可是谋反大罪,要灭九族的啊!一定切记!”金莲道:“爹爹,放心吧,俺记住了!”父子叙谈一阵,李三头痛越发的重了,实难忍受,翻来覆去,**不绝。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谭雪才请得李大夫来。李大夫仔细诊断一番,又问道:“今日头痛发作几次?”李三答道:“总有三四次吧!其几次还轻,次后便重了。”李大夫又看了看李三面皮,于是说道:“只是一时内风相逼所致,吃几服药调理调理便是了!好生养病吧!”说完就要告辞离去。谭雪道:“俺送送你!”送至门口,便问道:“大夫,三子的病到底如何了?”李大夫道:“当着李三面不好说,李三本有旧疾,又加之热伤风,其势重矣!老夫观他面泛微黄之色,已是病入膏肓,其命不久矣!少则一两月,多则一年半载,还是早准备后事吧!老夫告辞!”谭雪道:“大夫,求你救救俺夫啊!”李大夫道:“不是老夫不救,实乃回天乏术,无能为力呀!还请节哀顺变!”说罢出了门去。谭雪立在门首,泪如绝提之水,哗哗流淌。

李三头痛稍减,忙问:“你娘去了一阵,还未归哩?”金莲道:“该是去给爹抓药去了吧?”李三吩咐道:“你提灯去门首看看,也好照个亮!”金莲提着灯正欲出大门,却见一人立在那,吓了一跳,问道:“谁人在那?”谭雪应道:“金莲,是娘!”金莲提灯走来,看见谭雪满脸是泪,便问道:“娘,你哭了?”谭雪忙擦去眼泪道:“没。。。没,只是风吹了眼睛!”谭雪看了一遭,天气燥热,哪有一丝风,知道谭雪说谎,也就不再问。谭雪问道:“你爹好些了没?”金莲答道:“稍稍好了,不似刚才那把疼了!”谭雪道:“这就好!随我家去吧!”说罢上了门栓,走去房里。李三一眼看见谭雪眼泪尚未干,心中便知道了五六分,便问道:“雪儿,大夫如何说?”谭雪忙答道:“大夫说没事儿,让你安心养病,过不多时便会好的!”谭雪说话之时并未盯看李三,生怕他有所察觉,却不料李三早看出来,知道她在说谎,又知她乃一片好意,也便不说破,只装作不知。谭雪问道:“头痛好些了嘛?”李三道:“好了,疼了一阵,这会子却不疼痛了!已经很晚了,快歇息吧!”谭雪带金莲进房,轻拍着她,待她睡睡熟,方才回房。一夜晚景提过。

一连几日,李三头痛不断,虽说谭雪也煎药与他,怎奈一日也会发作四五次,半夜里也会疼上一阵。谭雪见李三发作频繁,也便不让他去裁缝铺,把铺里衣服都拿家来做。李三每每看见谭雪辛劳裁衣,而却帮不上忙,心中十分自责,终日长哀短叹,郁郁寡欢,脾气更是大了起来,倘有不顺心,便絮絮叨叨。谭雪见李三如此,总是笑颜相待,耐心开解,背地里不知落下多少泪。李三自知病不长久,只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丢下谭雪和金莲,可该如何度日?金莲年纪尚少,却将不能照看,有负六子重托,心中十分惭愧,日思夜想,日渐憔悴陈。忽一日,李三对谭雪说道:“雪儿,俺想要把俺这裁缝亲手传给金莲,不久如同六子相传一般?也不辜负他教俺一场!黄泉路上,也好与他相见!”谭雪安慰道:“你看,又说傻话了!好好的,说甚黄泉路了?大夫都说了,只要坚持服药,病很快就会好的!”李三笑道:“好好,不说。。。不说!只是俺想亲手教金莲裁衣,不知娘子应允否?”谭雪道:“如此甚好!你的裁艺深的六子哥真传,而你又是清河有名的裁缝,虽说俺也是你教的,可却始终不得你。咱家金莲聪明,定能学的比你还好哩!想教就教她便是,只是你不可太过劳累!”李三笑道:“娘子,且放心吧!不如一会儿金莲下了学,就和她说吧?”谭雪道:“你就不用操心了,俺自和她说!”李三欢喜不已。

待金莲下学回来,谭雪做好了饭菜,三人依次坐定。谭雪说道:”金莲,娘和说件事儿?“金莲问道:”娘,甚事儿?“谭雪道:”你爹闲来无事,想要把他一身的裁艺交给你,不知你可愿意学?“金莲笑道:”爹,娘说的可是真的?“李三笑道:”自然是真的,你娘还能骗你不成?“金莲欢呼道:”太好了!俺早就想跟爹爹学做衣裳了!“李三笑道:”既是恁地,一会儿吃了饭,爹就开始教你!“谭雪笑道:”你看你,恁般急哩!金莲念了一天书,也不让她好生歇会儿!“金莲笑道:”娘,俺不累!吃完饭就跟爹学裁衣裳!“李三笑道:”好好,快吃饭吧!“金莲一边吃饭,一边叙说今日所学,李三夫妇听了,自是夸赞不已。

吃过饭,谭雪收拾碗碟,将饭桌擦的干净,垫上旧布料,将灯芯挑了挑,屋内顿觉光亮许多。李三拿来剪刀,尺头,笔墨等一应物事儿,安放在桌上,说道:”金莲,你可知这最早裁缝是怎么来的吗?“金莲摇了摇头道:”不知!“李三道:”衣裳很早就已出现。那时的人们把身边能找到的各种材料做成粗陋的衣裳,用来保护护身体,抵御寒冷。最初的衣裳是用兽皮制成的,包裹身体用的是麻绳和草制成。后来开始编织来穿。直到能织出了布料,才便有了裁缝。”金莲因问:“如此说,有布就有了裁缝?”李三点了点头,说道:“裁缝最紧要的就是‘量体裁衣!‘”金莲又问:”何为量体裁衣?“李三解说道:”所谓量体裁衣,就是先要量好身体的尺头,然后依据尺寸,再进行裁缝衣裳。这量体可不是一件易事儿,量体的好坏不同,将产生完全不同的效果。因此,能否裁出质量上乘、合体美观的衣裳,量体实是至关重要。俺做了这许多年裁缝,再加上师傅的传授,将量体裁衣归结为:七点十二法。“李三转头向门外看了看,似有所盼。金莲问道:“爹爹,作甚停了下来?”李三道:“你去看看你娘忙完否?忙完了让她也过来!”金莲起身走去灶下,问道:“娘,爹问你忙好了没有?”谭雪道:“碗筷都已洗刷干净,他问作甚?”金莲回道:“爹说你忙完了,就让你过去!”谭雪疑惑道:“他唤俺作甚了?走,瞧瞧去!”走进中堂,问道:“你唤俺?”李三道:“俺要教金莲量体,你权且当做量客吧?”谭雪噗嗤一笑道:“好个李三,哪里想的这鬼主意?倒也是个法子!你且等俺片刻,熄了厨房灯火便来!”于是走去灶下熄了灯。

谭雪复来,问道:“怎么做量客哩?”李三笑道:“你站这边来,只听俺吩咐便是!”李三继续讲道:“金莲,咱们还说这:七点十二法。先说七点,这量体以前,必须要对人体主要部位进行仔细观察。要留意以下几点:第一点.要让量客站立端正,姿势自然,不要深吸气。雪儿,你做给金莲看看!”谭雪于是端端正正站好,呼吸匀称。李三道:“对,就是你娘这个样儿!记住了嘛?”金莲道:“记住了!”李三道:“第二点,横量时,要将尺头拿稳拿平,万不可拿的偏了!”于是将尺头在谭雪身上比划了一回。说道:“就是这样,尺头的头和尾要成一条线!第三点,是专用来量女客的,量乳宽时,量客两臂要向下伸直。第四点,量腰宽时要放松腰带,倘或冬天做夏天的衣裳,或夏天做冬天的衣裳,在量体时应依据量客所说,适当减小或放大尺寸。第五点,量体时要详细观察体型特点,有异常部位要明记,好备裁剪时用。比如弯腰者、驼背着,都要明白清楚。第六点,不同量客会有不同要求,身体肥胖者尺寸不要过肥或过瘦,体轻者尺寸要适当宽裕一些。第七点,量体要依次而行,以免漏量。以上便是量体七点,金莲,你可清楚明白?”金莲道:“爹,俺都明白!”谭雪端来一杯水道:“且喝口水!天色已晚,不如歇着去吧?”李三道:“不忙。。。不忙,待俺讲了十二法再睡不迟!”谭雪无奈道:“你呀,就是这般急活!依你便是!”李三道:“这十二法就是要说量体都量些甚?如何量?第一法:总身高,就是由头顶垂直量至脚根。爹会将每法都量给你看,可要看仔细了!”说罢拿起尺头,从谭雪的头顶开始测量,一尺挨一尺,直到脚跟,然后直起身来道:“看好了,总共是五尺三寸!”拿起笔在纸上写道:“身长:五尺三寸。金莲,所量之数,都要一一记录,以供裁剪。可记住了?”金莲应道:“记住了!”李三道:“好,接着往下说。第二法:衣长,由前身一侧脖根处,通过胸乳最高点,量对需长度,通常量至手的虎口处。第三法:胸乳宽,是针对女子来说的,沿腋下,通过胸乳最丰满处,平围量一圈,按需加放尺寸,过紧则穿着不舒服,过松难以衬出美来,要与大宋的服侍规制相融合。第四法:肩宽,由后背一肩骨外端头点量至另一肩骨外端头顶。第五法:袖长,由一肩骨外端顶点量至手的虎口处,按需增减长度。第六法:袖口,围量手腕一圈,再按需要加放尺寸。第七法:领长:沿喉骨下,用细布围量一周,按需要加放尺寸,再量细布尺寸。第八法:腰节长,在腰部最细处,从一侧平量至另一侧,前后腰节的尺寸都要量取。第九法:裤长,由腰部一侧胯骨上端,向上一寸左右,往下量至脚跟上一寸左右。第十法:腰宽,沿腰最细处围量一周,按需要加放尺寸。第十一法:臀宽:沿臀部最丰满处平围量一圈,按需加放松度。第十二法:上裆,由腰部一侧胯骨上端,向上一寸左右,量至大腿根部。”李三收了尺头,扶谭雪坐下歇息,说道:“金莲,这就是十二法!连同上面的七点,便是:七点十二法!爹已经尽数讲说与你,可都看清楚明白了?”金莲笑道:“爹爹,你的每个举动,俺都看着眼里,记在心间!”谭雪道:“吾儿就是聪明,当初你爹教俺时,俺是听的云里雾里,后来你爹手把手教俺,才成了今日这般。”听见外面更鼓,方知已是子时,说道:“夜很深了,金莲明日还要念书,快歇息了吧!”金莲回房,谭雪收拾妥帖,便和李三睡下。略微睡了一会儿,李三便觉头痛,慌忙将两手使劲搓揉,才稍稍减轻些,强忍着不发出声来,天将亮时,方才睡着。

金莲至此每晚下学,吃过饭后,便学习量体。李三站在一旁指点,谭雪则是量客,任凭金莲量测。时光荏苒,不觉过了一月。这日,八月初二,吃过晚饭,天还尚未黑,热浪一阵一阵,树上知了叫不停,闲坐在屋里,也是汗流浃背。李三道:“这天恁热,屋里实不可呆!不如将桌子搬去院子里吧?”谭雪道:“好到是好,有风时也凉快,只是一会而掌灯,必有飞蛾蚊虫飞来。”金莲道:“无碍!只把灯放的远些就是了!”李三道:“金莲说的有理,就去院里吧!”于是将剪刀一应物事儿抬去院里。李三问道:“经过上月习练,这七点十二法可都掌握了?”金莲笑嘻嘻道:“爹爹,俺全会了!”李三道:“那好,平日里都是你娘当量客,今儿你就给俺也量一量!”谭雪笑道:“哎呦,俺今儿可是不用当量客喽!金莲,好好量,让你爹开开眼界!”金莲于是将李三身体立直,两手摆正,目视前方,尔后开始测量,并一一作下记录。只一会儿工夫,便量的完了,将记录册交于李三看。李三看罢,称赞道:“好,吾儿量的却比你娘量的精确多了!金莲,你果真聪慧!”不觉哈哈大笑。突然又止住了笑声,只觉一阵眩晕,忙扶着金莲才没有摔倒。谭雪忙上前搀扶道:“头又晕了?”李三笑道:“不妨事儿,只是一时没有站稳罢了!金莲,从今天起爹就开始教你针法吧?”金莲欢呼道:“好呀,要学针法喽!”李三道:“雪儿,这下里就不用再当量客了,连日来没少辛劳,不如早歇息去吧?”谭雪道:“不累,俺这里陪陪你每!”言毕打诨道:“莫不是要教金莲绝技,怕俺学了去?”惹得李三、金莲笑了一回。

李三顿了顿,唱个大诺道:“做裁缝,针法极其重要,不同的针法缝制不同的衣料。如果使用不当,就显不出裁艺了。首先需要指环套,它比较结实,一般戴在右手的中间那根手指头上,用来顶针,以防扎伤了手。然后就是针了,将织线从针眼穿过,在线的末端打上线结,就可以开始缝制了。爹爹做给你看!”于是将上述所说做给金莲看。李三尔后讲道:“现在说说五行针。第一针:平缝针,将针直接扎进布料,按划定的线路,连续的、针脚均匀的向前进针。第二针:寨针,将两层或是几层衣料缝在一块,起固定的作用。可分为临时性和长久性。能使布料不移动,便于操作,通常临时的用单线。第三针:扦针,将两层织物连接在一起,内要长,外露针迹要小,切记不能太紧,针脚要均匀对其,方面不露针迹。第四针:三角针,用于衣裳的折边处,可使毛边不脱落,针脚大小要相同,脚脚之间要均匀,正面不能透针。第五针:倒钩针,用于衣裳的斜丝部位,使斜丝部位不被拉松,起固定作用,在领口和衣袖处常能用到。”李三缝完最后一针,说道:“以上便是五行针了!金莲,你可看仔细了?”金莲笑道:“已记心间!”忽听外面更敲三下,谭雪道:“只顾学针,却不知恁般晚了!金莲,快睡去吧!”谭雪也铺床叠被,和李三安寝。

光阴如梭,夏去秋来,早晚天凉,只晌午时暖和。金莲吃过晚饭,便在灯下学习裁衣,所学裁艺逐日长进。然李三连日熬夜,体力不支,日渐憔悴,又受秋寒相逼,如此头疼频频起发,已是不能下地行走,每日只卧床静养。一旦头疼,则天昏地暗,如万箭穿心,苦不堪言,痛不欲生,翻来覆去,抱头哀叫,其声凄惨,天地伤感。谭雪精心照料,不离寸步,时常默念,只求神仙保佑。谭雪劝说李三不可在劳累,不能因教金莲裁缝而加重病情,怎奈李三固执,不肯听从。李三自知时日无多,别无它念,只期望金莲能够缝的一手好衣裳,如此而已!金莲观其父日渐消瘦,面色发黄,心中实是不忍,多次告知李三,待日后病好了,再教不迟,李三则出言相责,怪她想要偷滑耍赖,因而也不敢再劝,只得更加用心。李三看金莲学的很快,心思细腻,做工灵巧,心中甚是安慰,时常夸奖,说她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时至岁末,爆竹声声辞旧岁,家家户户迎新春,城里城外,红灯一片,屋里屋外,灯光闪闪,家家欢而相聚,人人喜笑颜开。唯谭雪一家,灯火晦暗,愁眉难展。李三早在几日前,饮食渐少,只喝些汤水了一活命,今儿早饭未吃,晌午时亦滴水不进。金莲从一大早就坐在李三床边,时而为他捏揉额头,时而轻拍让他入睡,时而帮他盖好棉被,时而问他肚饥否。李三已难言语,或是睁眼瞧看屋梁,抑或闭眼小睡。谭雪将屋内炭火烧的很旺,生怕冻了李三,眼看天将黑了,于是说道:“金莲,今儿过大年,你想吃甚来?娘给你做去!”金莲道:“娘,俺还不饿,只给爹熬些汤吧?”谭雪道:“傻孩子,咋能不饿哩!你这里照看爹爹,俺做饭去了!”金莲应道:“娘,俺会照看爹爹,放下吧!”谭雪起身走去厨下,烧火做饭,将门外挂的老母鸡取了下来,切成小块,放在炭炉上焖炖。约莫戌时,谭雪就已做的好了,掀开盖子,顿时一阵清香袭来,料这母鸡已是顿的烂熟。谭雪走去将桌椅挪到李三房里,靠近床沿,把饭菜一一端来,摆放齐整。金莲看时,总有五盘菜,另加一罐老母鸡汤。谭雪拿来三双箸,就六子床边坐了,说道:“三子,今儿过年,是咱一家三口团圆的日子。俺也不知道说些甚,就希望老天爷能够保佑你,让你的病早些好起来!”谭雪说了一阵,李三只是睁眼看着屋脊,并未言语。谭雪说道:“金莲,你快吃吧!趁热吃,凉了便不好吃了!”金莲不动箸道:“娘,你怎不吃?”谭雪回到:“俺先喂你爹喝些鸡汤,你自吃便是!”金莲这才拿起箸来夹菜。谭雪盛了半碗鸡汤,用汤匙喂李三喝,李三却不张口,全随着嘴角流了去。谭雪便不再喂了,只眼泪簌簌流。金莲见了,不觉泪眼汪汪,放下箸儿,转头瞧看李三。谭雪泪流一阵,方才擦干泪道:“金莲,快吃饭!一会全都凉了!”金莲道:“娘若不吃,俺也不吃!”谭雪无奈,只得略微吃了些。吃过晚饭,收拾好碗筷,吩咐金莲睡去了,自己在李三床下另铺一被,以便伺候李三。

又过几日,是日正是腊月初八,天气晴朗。吃过早饭,谭雪将李三棉被搭去屋外晾晒,尔后将李三换下衣物,拿去井边儿浆洗。金莲坐在李三床边,裁剪衣物,忽听见一阵咳嗽,转头看时,李三满面通黑,青筋暴显,双眼滚睁,两手乱抓,嘴唇微动,似有言语。金莲忙呼喊道:“娘。。。娘,快来呀!”谭雪闻听,撒手便往屋里跑,进门便问:“怎的了?”随即去看李三,见他如此情形,眼泪如决堤之水,奔流直下,走近床边,俯耳倾听,只听李三微弱之言:“雪。。。儿。。。,照顾。。。好。。。金。。。金。。。金莲。。。”忽地头倒一边,手掌直伸,两眼一眨不眨,将手试之,已然断了气。谭雪两手将六子紧紧抱入怀中,眼泪扑簌簌,欲哭无声,只听呀呀几声,便倒身在地。金莲忙呼喊道:“娘。。。娘!”却无应答,将手摇之,亦无所动。金莲又哭喊道:“爹。。。爹!”连喊数声,迟迟无应。金莲忙站起身来,跑去赵叔家,恰遇见王婶子在门首,急说道:“王婆婆,俺娘。。。她。。。”王婶子忙说道:“莲儿,别慌,慢慢说!”金莲缓了口气道:“俺娘昏过去了!”王婶子道:“你娘昏了?出了甚事儿?”金莲忙道:“娘看见俺爹昏过去了,也便昏过去了,唤她也不应答!”王婶子道:“金莲,别害怕,过一会儿你娘便会醒来,你快去叫王老太,还有明哥家的,俺先去你家看看!”说罢,各奔东西。

王婶子跑来李三家里,直进了里屋,看见李三两眼呆滞,又见谭雪背面躺地,于是伸手在李三鼻孔处试了试,已是殁了,又来翻过谭雪,也将手在鼻下试了拭,不觉一惊,竟然也没了气息,实不敢信,于是又伸手试了试,果是断了气。王婶子噗通坐倒在地,将手扶着谭雪,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惋惜道:“雪儿,你还恁般年轻,往日无伤,近日无疾,怎就说没就没了呢?老天爷,你睁睁眼吧,似这般心地良善之人,怎就这般短命?老天啊,你不公,不公呀!”不多时,王老太,明哥,张嫂子,慌慌张张赶了来,周围四邻听见哭声,也都过来瞧看。王老太进了里屋,问道:“他婶子,到底发生甚事儿了?”王婶子哭诉道:“老天不公呐!”明哥追问道:“究竟出了甚事儿?”王婶子将手指着床上李三,道:“三子殁了!雪儿。。。雪儿她也殁了!”说罢痛哭流涕。王老太听罢,险些昏了过去,辛亏张嫂子扶住。明哥走近床边,伸手拭了试,转头说道:“没气了!”又俯下身子,试了试谭雪的气息,抬头道:“也没气了!”王老太哭喊都:“雪儿,俺的小雪儿!你咋就恁般命苦!小小年纪便离了俺去,让俺这白发人真送你这黑发人!”说罢盘坐在地,两手拍胸捶地,哀哭惨惨。金莲跑去伏在谭雪身上,一声声直叫到:“娘。。。娘。。。。”其声绕与梁间,痛哭连连。站在一旁的邻居也都说道:“真是大不幸!一下子两个都殁了,丢下一个娃子可该如何?”众人一言一语,议论纷纷。

明哥劝慰了一阵,方才说道:“还是先支起灵床,将李三和谭雪放置其上,尔后再找仵作验尸吧?”张嫂子扶起王老太,王老太道:“明哥儿,这里只你赵叔年长,后事还须依赖你二人处置。还是先去把你赵叔叫过来吧!”明哥答道:“您且放宽心,也是俺和赵叔理应尽责!”明哥吩咐张嫂子速去叫回赵叔,自己和街坊一道搭设灵堂。众人也都各尽气力,帮忙布置。半柱香光景,便将灵堂搭设的好了,众人帮忙将李三抬放在左,谭雪抬放在右。王老太、金莲等人,立在一旁哭哭啼啼。又过一会儿,赵叔赶了回来,于路上已听张嫂子说明原委,踏进中堂时,便先安慰王老太道:“您老年纪大了,切莫痛心,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节哀顺变吧!”明哥道:“专等你会还哩!主持后事!”赵叔也并不推脱,先让人去找仵作验尸,尔后安排办丧所需物事儿,一切安排妥帖,便在中堂,专候仵作前来。

仵作到时,先对李三验尸,观其面,掀其眼皮,撬其唇口,尔后说道:“他生前有疾,以致病入膏肓,大限至矣!故而身亡!”王老太道:“是也,他生气患有头疼病,已一年有余,前几日便已不能进食,却不想撑不过今日。”仵作问道:“这旁边女子是何人?”张嫂子道:“她是李三之妻也!从未有疾,一向康健,却有殁了,甚是可奇!”仵作道:“奇不奇,验过便知!”于是仔仔细细检验一番,说道:“死者面容惨白,眼睛红肿,布满血丝,其全身上下并无伤处,定是劳累过度而亡!”金莲道:“俺娘为照顾俺爹,整宿不睡,实在困了,就在床下铺一棉被,略微靠墙睡会儿!白日里,都无有精神,食饭也少。”仵作道:“是也!诚为操劳而死!”仵作填好验尸记录,对众人说道:“验尸已毕,可以治丧!”明哥送仵作出了门。各自分工,操办丧礼。夜间王婶子、张嫂子陪金莲守灵。

倏尔,已过三日。这日夜深,王婶子,张嫂子依着墙睡的着了,只金莲跪在灵前,泪眼汪汪,不禁忆起许多往事来,想起李三送她去学堂,谭雪陪她阳谷守灵,还有李三灯下教她裁缝,谭雪扮作量客,想着想着,不禁泪如雨下,口中大呼:“爹,娘,爹爹,娘亲!你们就这般走了,丢下金莲好苦!爹。。。爹,你不要走,娘。。。娘,你快快回来,俺还要你做好吃的,俺还要你当量客!”说罢,放声大哭。王婶子,张嫂子都被惊的醒了,过来劝说金莲道:“快别哭了,听听你的声音,还能发出声否?你爹娘在天有灵,知你这般,岂能安心?”张嫂子劝说道:“俺的孩儿,你真是个孝顺的儿!你爹娘天上有知,定会倍感欣慰的!只是生死有命,谁人也阻挡不得!还是莫要哭了!”拿出手帕为她拭泪。金莲哪里忍得住,哭的更比先前大声,放声大哭道:“娘。。。娘,你回来。。。回来呀。。。”忽听灵床上一阵声响,金莲忙止住哭声,仔细听来,却是轻咳声。王婶子,张嫂子吓了一跳,忙道:“这。。。”金莲连忙爬去灵床前,却看见是谭雪在咳嗽,口中微微言道:“水。。。水。。。”金莲喊叫道:“娘。。。娘,你醒了?俺这就去拿水来!”说着跑了开去。王婶子惊呼道:“莫非是鬼?”张嫂子道:“不像,快去看看!”果见谭雪在动。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所措。金莲将手捧着一碗水,飞跑二来,将嘴噙水,喂与谭雪喝。谭雪喝了几口,手脚稍稍舒展,眼睛微微张开,金莲欢喜道:“娘,你醒了,你可醒来了!俺还以为再见不到娘了!”说罢伏在谭雪身上痛哭不已。张嫂子道:“金莲,快别哭了,你娘醒来是天大好事儿,应该高兴才对!俺去告知王老太他们!”不多时,王老太、赵叔等一群人都围将过来,都不信谭雪还活着,直到看见谭雪却是恢复如常,方才信了。众皆惊呼:“谭雪死而复生,真乃菩萨保佑呀!”大家众说纷纭。

谭雪既已清醒,王婶子,张嫂子夜里便回了家去,只留她母女为李三守灵。比及到了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节,这日刚好是六子头七,下葬之时,天气昏沉。赵叔找来抬棺大汉,只在牟牌初牌时分出殡。谭雪、金莲抱住李三棺木,哭天抢地,伤心欲绝。赵叔走来说道:“雪儿,时辰已到,该出殡了!”谭雪哪里肯放,只顾抱着棺木哀哀痛哭。王婶子走来拉开谭雪,赵叔方才让人把棺木抬出。王婶子陪同谭雪在后,;张嫂子和金莲一起在前,直朝土坟岗而去。待到李三下葬已毕,谭雪和金莲跪在地上,哀哭不已。众人相陪一阵,要扶谭雪回去,怎奈谭雪执意不起,无可奈何,只得留她母女二人在此,其余人等先自回去了。谭雪抱住金莲,涕泪横流,边哭边说,历陈李三生前之事,说着说着,不觉说道李三临终遗言:“你爹死前最后一句。。。最后一句话便是:照顾好。。。照顾好金莲!”话音刚落,顿时烟消云散,大地明朗,晴空一片。一轮耀眼之日从天而现。金莲将手指着东方道:“娘,你看,太阳!”谭雪满面泪流道:“是呀,终于出太阳了!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了!李三,你且放心,俺会好好照看金莲,你安心去吧!”谭雪和金莲望那明日之久久。正是:久笼厄运霾雾中,只思一片安乐土。至于其后若何,且容下文再讲。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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