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这座高塔，小黑芽就越是眉飞色舞，它一刻也不停的舞动着它两片圆圆的叶子，跳着只有它自己才能欣赏的舞蹈。
“真香啊。”它情不自禁的说。
事实上，空气中没有任何味道。
小黑芽闻到的是那绿泉的气息。
那终年流淌不息的绿泉，每一滴都是青柏树的生命精华，生的气息当然香了，那是新生，纯洁，活力汇聚在一起的欢愉。
它已经足足流淌了上万年，寒冬酷暑烈日暴雨都影响不了它半分，亦没有丰水期或枯竭期，看上去就像永恒的模样。
小黑芽突然问白大人：“还剩多少？”
对啊，还剩多少。
绿泉的源头，是青柏树的树心。
这些碧绿的泉水，原本应该流淌在青柏树的树皮之下，沿着叶脉从树根直到每一片尖叶的末梢。
白大人依旧避而不答，他抬起腿，踩着空气中看不见的台阶拾级而上，绕着高塔转过一圈，便来到了塔顶。
塔顶终年云雾缭绕，白大人信步步入雾中，湿漉漉的空气里带着一股甜甜的香气。
那是成熟的嘉嘉果汁的味道。
再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地面上开始出现缠绕的青藤，有星星点点的红绿果实掩藏在掌形的叶片之间。
刚结出来的嘉嘉果是带着紫色光泽的鲜艳红果，随着这些紫红色的光泽褪去发青，果实就逐渐成熟了。
若是熟透之后依然没有被摘去，它就会在枝头发酵，碧绿的汁浆滴落在田间，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白大人越往前走，甜香气就越是浓醇。
他脚下的藤蔓越发生长的肆无忌惮，地面根本无处下脚，他不得不虚悬在半空中才能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远，这片嘉嘉果田宽阔的不可思议。
“快到了，快到了！”小黑芽看着半空中的绿泉指路，要不是白大人拦着，它早就一头扎进那绿泉中去了。
然而白大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低头去看，一个巴掌大的小小身影正努力的攀爬在藤蔓之间，后背上背着个巨大的双肩包，整个人几乎被那包坠得站不起来。
那是大角。
他正在摘嘉嘉果，他很努力了，从起床到睡觉，几乎不敢停歇。
可是这片嘉嘉果田实在太大了，哪怕他拼到了极限，仍然有越来越多的嘉嘉果腐烂在了田间。
他焦急过，惶恐过，失望过，挣扎过，最后终于只剩了麻木。
又爬上一处枝头，他机械般的摘下面前的一棵青果，熟透的果实在他触碰到的瞬间突然炸开，果浆喷在前方，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一样，凝滞在空气中没有坠落。
然而对这景象，大角只是麻木的转了个方向，继续摘下一颗。
看这情景，小黑芽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自己沾上果浆的叶子，它重新回到白大人的肩头，坐稳后说：“我检查过了，这孩子确实失了魂。”
嗯，他那语气，听起来就像他刚才真的是特地下去检查大角的状态，而不是“以为遇到了熟人而过去打个招呼”一样。
反正白大人也不会揭穿它，它心安理得的在白大人肩头蹭了蹭，把自己的叶片重新擦干净了，又美美哒迎风招展起来。
白大人瞥了它一眼，耳边突然冒出了许大宝对青芽的评语：“臭屁！”
又往前走了一阵，地上突然出现了枯死的嘉嘉果藤，像是被人暴力扯断又肆意踩踏过，青青红红的果子全都被踩进了泥里，又在泥里自然发酵，让这地方的空气里浸满了果酒的醇香。
越往前走，被祸害的嘉嘉果藤就越多，酒香也就越浓。
小黑芽的舞姿都开始七扭八歪，没一会便干脆趴在了白大人的肩头不动，一看便是醉了。
白大人伸手在小黑芽的叶片上一抚，一滴莹绿色的水珠从叶脉中渗出来，落在白大人的指尖。
自打到了高塔上之后，小黑芽就一直在偷偷吸收空气中的绿泉水汽，乱吃东西果然吃坏了吧。
白大人指尖一弹，那滴水珠飞进前方的迷雾，突然像是撞在了看不见的水面上，空气中荡起层层涟漪。
而浓雾也随着那涟漪逐渐散尽，露出了此间主人的真面目来。
竟，又是大角。
原来浓雾之后，掩藏着一个湖。
湖面形如满月，空中的绿泉汇入湖心，碧绿的湖水平静无波，看上去犹如一块翠玉。
白大人走到湖边站定，放眼放去，湖面虽称不上辽阔，但也有数丈方圆。
这是足足上万年时间的积累而成。
他又伸手从空中接了一滴绿泉水，轻轻送入小黑芽的体内。
得了这一滴真正的生命之精露，醉眠中的小黑芽披上了一层莹润的绿光，周围的空气也被它搅动，绕着它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旋涡。
此间主人终于在这扰动中，缓缓醒转。
“大角”睁开了眼睛。
他水性不大好，之前喝醉睡着了身体放松，所以能无知无觉的漂在湖面上。
而他醒来后下意识的提气想要翻身，立马失去了平衡，一下子陷到了水下。
冰凉的湖水灌了他个透心凉，再加上余光中暼见的那个旋涡，他没好气的咒骂了一声，收了幻化，变回了原身。
一个瘦削的七八岁幼童从湖水中站起身来。
原来这湖面积虽大，但并不深，只将将没到小童的胸口。
他站立在碧绿的泉水中，水面之上的皮肤泛着极不健康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