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因为她的出现变得异常热闹,
这座如同废墟死寂的王府就像枯树起死回春一般,充满生机。
而府里下奴们,习惯又不习惯地对她喊着王妃,
习惯的是她就像没离开过一样,和下人们自然地相处着,
不习惯的是她确实已经离开了整整两年,长久的时间无法撒谎。
午睡醒来,她肚子有些饿了,
一开房门,她被吓了一跳,
微愕地瞧着直杵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王爷,你你在我房门口站着作甚”
骁岩璟扯唇笑了笑:“我我刚巧路过。”
如果不是他额头渗出的细细汗珠,她真就信了。
她讪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她一甩微卷的袖子,手扯着袖口,自然地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
“王爷,这天热得人心头慌,我去后厨让觅儿做些凉糖水来。”
说着,她抬脚便要出房门去后厨,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他面露难色,但一瞬间又掩了下去,
故作自然地道:“那个女奴,她已经赎身了。”
顾漠清惊讶地抬头看着他,随即惊喜地笑问道:
“赎身了沉铭给觅儿赎的身吗他俩不会连亲都成了吧”
面对她天真高兴的笑脸,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喉结上下滑动几番,才疑似不确定地轻点了下头:
“恩,沉铭替她赎身了。”
她双目闪着欣慰的光芒:“太好了,那她住在城内吗我想去看看她。”
骁岩璟拉她的手猛然用力了一层:“不可”
她眼含疑惑地看着眼前忽然激动的男人,
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激动,他连忙收敛住情绪,
“那女奴刚赎身不久,两人还未安顿好,待过些时日他们都安顿好了,再去也不迟。”
她一脸明了地点了点头,随即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那好,那等觅儿安顿好了我再提着礼盒笑话她去,竟然跟沉铭这个小子跑了,嘿嘿。”
他满布老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靠在手臂上的小脑袋,
眸光微暗,轻声说道:“恩,到时我同你一道去”
她恩了声,随即抱着结实的手臂往外拖着,
边走边说:“我今日早上是藏在城外马车底下进的城,直接就被载到王府附近了,
都没机会看看这两年来禀城的变化,王爷今日陪我去逛街可好我好想吃街中瞿大娘做的豆腐花。”
她馋得直咽口水,吧唧着嘴巴,
这刚走没几步呢,就又被一道强力拉回了,
“你回来路途遥远,舟车疲顿,今日我就陪你在府里好生歇着,可好”
他柔声的询问里夹杂着不满察觉的乞求。
她眸光一闪,面色微愣,随即恢复常态,
笑道:“也好,趴马车底趴太久了,我确实有些腰身酸楚,那这两天我就在府内好好歇着,
静静地养精蓄锐,等我休息好了再上街嚯嚯他们去”
骁岩璟暗暗地松了口气,附和着点头称好。
后厨:
顾漠清身绑围裙,手拿大刀,啪啪啪地猛拍着青瓜,
“王妃,您在做甚”
一女奴走过来问道,
她笑道:“凉拌啊,以前我不是都做给你们吃过。”
女奴咧嘴一笑,连连点头:“恩当年王妃做的凉拌可馋嘴了,下奴可想得心紧。”
她夹起旁的已经腌好的凉拌,送到女奴嘴里:“尝尝味道如何”
女奴边嚼边激动地点头,好吃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嗯嗯嗯好吃就是这个味道”
她笑了笑,指了指旁的一个大木桶的凉拌:
“这是我给大伙儿做的,你们提去分开吃吧。”
女奴一抹感动泪,吸着鼻涕瘪嘴道:“王妃,您真的是太好了,比前头那位可好不止一千倍”
她面露疑惑地瞧着女奴,不解问道:“恩前头那位”
这时,跑过来一个稍年长的女奴,用手扯了下要搭话的女奴,
抢先说话道:“王妃这女奴一向爱胡言乱语,王妃勿听信理会”
顾漠清哦了声,笑着点了点头,便低下头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稍年长的女奴一脸怪罪,小声责备地拉扯着眼眶红红的女奴着急忙慌地走了,
“王爷亲口吩咐下来,谁人都不准在王妃面前提当年的任何事,否则格杀勿论,你竟还敢提,你是不是活腻烦了去”
大门口依稀传来小声责骂声,被耳朵灵敏的她听了去,
待围着她的女奴陆陆续续都走了后,她弯弯微笑的嘴角渐敛下,
眼神隐含厌恶地盯着木砧板上的青瓜。
天晚了,家家户户都亮起温馨的烛光,
漆黑一片的小道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越发近了,
砰
一条无影脚踢开了实掩的房门,
太过入神的骁岩璟被惊了一跳,
大手一握,将手心的东西藏了起来,
duang
一个大菜盒子放在桌面上,
她搬来一张椅子到桌前,一屁股坐下,
就开始打开菜盒子,把菜一盘盘地往外端,
刚端完,骁岩璟便从主椅上站了起来,
两只大手如抱孩提般,将她提抱起,最后把她放在主椅上,而他自己坐在无靠的椅子上,
她嘿嘿地笑了笑,背靠着椅背蹭了蹭,很满意这个椅子,
她的小手臂搭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
调皮地上下挑动着眉毛,笑问道:“王爷,怎么样是不是一如既往的香喷喷”
他转目望着桌上丰盛的菜,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眼眶有些发涩,
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和眼前这张熟悉的笑颜,都令他心底五味杂陈,
她夹了一大块酸醋鱼到他的碗里,
他看着碗里的酸醋鱼许久,最后微吸了下鼻子,用筷子夹起酸醋鱼,准备入口,
这时一筷鸡肉碰撞了下他的酸醋鱼,
“干杯”
他微愕,不解地望着她:“干杯”
她吃着鸡肉,含糊不清地解释道:“就是表达自己很开心的举动。”
骁岩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用酸醋鱼轻碰了下她粉嫩的唇瓣,
微勾唇道:“干杯。”
随即将酸醋鱼放入口中,
她嚼肉的腮帮一怔,瞳孔微聚,微微地抿了下有些发麻唇瓣,
不过片刻,她就恢复了常态,笑容满面地问道:
“王爷,怎么样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他抬眸深深地凝望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融入眼里,无时无刻都想看着一般,
许久,才响起他富有磁性的声音:“好吃。”
她满意地点头笑了:“好吃你就多吃点。”
说着,她又夹了一大块肉到他的碗里,
而一贯不太爱大鱼大肉的他照收不误,
她夹了多少他吃便多少。
“王爷,这个,这个我加了蒜蓉,是不是味道好吃很多”
“恩,味道确实比后厨做的大胆些。”
“那这个呢”
“入口即化,口齿留香。”
“那这个呢”
“清爽可口,味香奇特。”
“你最喜欢哪个我下次细细研究菜谱再做给你吃。”
“都爱吃,素日就让后厨做吧,勿要累了自己。”
他握住她粗糙的小手,疼惜地说道。
“做个菜而已,不累的,来,你再尝尝这个,这可是我的独家配方”
说着,她夹起一粒豆喂到他的嘴里,
古香古色的书房里飘着饭菜香,
书桌上吃饭的二人相谈甚欢、有说有笑的,充满着温馨的烟火味。
次日清晨:
一大早的,就见一道灵活的身影在一颗高大得足遮一屋阴的果树里上串下跳的,
而树底下则站着一个男人,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树上人的一举一动,
“王爷,你好几天都没去上朝了,真的没关系吗”
顾漠清在树上穿来穿去地问道,
回来的这几天里,骁岩璟似乎怕她会蒸发了似的,像个影子一般,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吃饭跟着,睡觉门外站着,就连上厕所都要在外院守着,如此这般弄得她有些行动很是不便
“无妨,朝中无要事。”
他在树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失足掉下来。
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她的眼神微沉,很是反感,
不过一秒,她收了眼神,从树上灵活地跃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通红甘甜的杨梅。
随即抱着粗大的枝身,探出脑袋去,凑到树下仰起头的脸面前,
期待地问道:“那王爷能带我进宫吗我好久没见宝妃了,想她了。”
“你想进宫”
骁岩璟微怔地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容颜,有一瞬的迟疑。
她跳下树来,边吃边点头说道:
“恩,宝妃人很好啊,我对她很有亲切感,我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想进宫同她报个平安。”
她一个接一个地吃着,吃得满嘴通红,
骁岩璟用整洁的袖口替她轻柔地擦拭着嘴巴,
又将她的两个手掌打开,用手袖擦拭干净她的手掌,
噤声片刻,随即说道:“好,我带你进宫。”
说着,他牵着她的手往府外走,
坐在马车上,她掀开马车窗帘子,好奇地往外东看西瞧的,
马车外的百姓面色有些奇怪地左右打量着马车内的她,
这时,一帘广袖遮挡在眼前,断了她同车外的对视,
紧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掀开帘子的手,将帘子放下了,
她被紧搂紧怀里头,耳边传来强而有力、心速微快的心跳声,
低沉磁性的声音结实的胸腔里传进耳朵里,
“外头闷热,会热着你,勿开帘看望,可好”
她的眼眸微颤了下,眼底有抹怒意,只一瞬,就隐下了,
“好。”
马车抵达至宫内,
骁岩璟带着她刻意绕过了御书房,直接来了宝妃殿内时,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还未进去厅内,便已听见里头传出的笑声了,是一道男子爽朗的笑。
她被白嫩眼皮遮住的眼眸一闪而过得逞,
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刚一路上她还在想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撞上骁岩琮呢
有力的大手猛地拉住了想要进去侧厅的她,
她回头,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他迟疑一会儿,到底是松开了手,微微笑道:“进去吧。”
她恩了声,甜甜一笑,
领先踏步走了进去,微微欠身微笑道:
“顾漠清请见帝上,请见宝妃。”
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侧厅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沉默,
突然来访的人惊煞了宝妃,宝妃瞪着大眼,身子迟迟不能反应,
而更迟迟不能反应的,还得数坐在旁边的那位了,
只见他端着杯子的手直直地定格在空中,眼里是难以隐藏住震惊,
看他们的反应,看来骁岩璟并没有把她回来了的消息告诉到宫里,
顾漠清噗地笑出声来,说道:“我是人不是鬼,帝上和宝妃不用害怕。”
“王妃道太久未见宝妃,有些挂念,所以臣弟便领她进宫来了。”
骁岩璟连君臣之礼都直接跳过了,直接搂着她的肩膀,语气平静道,
只要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出来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僵硬气氛,
厅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另一个诡异的凝固,
宝妃率先打破了僵持,讪笑地站了起来说道:
“对,本妃也是想念漠清想念得紧,
帝上,我想带漠清妹妹到花园里叙叙旧,可否”
骁岩琮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去吧,漠清肯定也有很多话想要和宝妃说道。”
宝妃欠了身,拉着顾漠清的手往外了去,
到了花园中,宝妃一直心不在焉的,眼神也是飘忽不定,
顾漠清隐下打量,换上一副疑惑的神色,
问道:“宝妃,帝上和王爷是不是吵架了怎刚刚感觉他们有些怪怪的”
宝妃如玉的手轻握住她的手背,眼有心疼之意,
“漠清,你,原谅了”
“原谅原谅什么”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宝妃。
宝妃一抹没忍住的泪花:“当年的事,你,真的释怀了”
顾漠清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宝妃,一脸笑容地说道。
“哦,我摔伤脑袋了,有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可能是不太好的回忆吧,脑子不想记着,
王爷也让我不用刻意去想它,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以前的事不重要,既然忘了那就让它过去吧。”
宝妃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是忘记了,
但,倘若有天她又想起来了,
那该会有多痛苦
想到这,宝妃的眼里又起迷雾缠绕,打心底里的心疼与担忧,
“两年不见,宝妃你越来越漂亮了。”
这是实话,现在的宝妃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就跟镶着金边似的。
宝妃瞧了她眼,浅掩嘴角轻笑:“你呀你,还是这么会说话,你倒是英气了很多”
顾漠清羞涩地笑了笑,自己的穿着确实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性,
随后她将前几天买的簪子送到宝妃手里,
那簪子晶莹剔透,和她的气质很符,
对于宝妃,她还是很喜欢的。
这时,她督见站在池边的骁岩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