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的啊？
陈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自己就像一个无法触及的灵魂一样飘游在梦境中，明明很清楚这是一场梦，却是完全不想也无法醒来。
他不是很记的自己怎么睡着的，但浑身的酸麻即使在梦里也能感觉到，估计是太累了吧。
陈方眨了眨梦里的眼睛，好奇地朝四周看去。
梦里面是没有四周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一片迷茫中，陈方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个世上他最熟悉的人就是他。
关将。
这个一脸严肃已步中年的男人，如同一座铁山一般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睛并没有很精神地睁着，似乎没什么力气地看着他，却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他。
“陈方！”他低声说道，声音有些颤抖：“你这些天就是这么混过来的！你对得起我们的期望吗？”
陈方有些畏惧地退后几步，不敢去看关将的眼睛。
关将的脸很快就换了一张，师父那张胡子渣子一大把的样子又浮现了上来。看着陈方的眼神似乎有着无限的失望，摇了摇头：“没想到，我教出来的徒儿连气境都没有达到么？”
师父的身影很快也消失了。
陈方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关将和师父，两个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长辈，对他的期望就像是一道重重的枷锁一样，将他紧紧绑住。
他明白关将和师父对自己都寄托着希望，他也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这么对他寄托希望。
但是他不是那种承受得住希望的人，他不是秦重，不是蒋惜节。他可以变得比常人强大，却无法成为真正的一线人物。对于上头那一层来说，他终究只是个小孩。
有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投错胎了。
关将和师父对他成长道路所许下的承诺如今已经对他没了多大的吸引。他觉得自己更喜欢普通的生活，他怕死，怕麻烦，惧怕未来，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弱者。
似乎太辜负关将他们的期望了，所以陈方一直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不停地应付着生活的压力。
总有一天，他们能看出来的。陈方觉得那一天也许就是末日了。
梦里环境突然一变，陈方出现在一个小巷中。一条石子路笔直地扑了下去，四周人来人往，似乎是一次早上常有的市集，周围不断响起小贩的叫卖声和行人聊天的声音。
陈方认出了这里，那是他小时候家的附近。
从7岁之后，他每天早上都有晨跑这一项训练。关将不再专门盯着他，反正他要是回去的时候心跳不对总会被看出来的。晨跑之后，他还要快速地来集市上买早餐回去。
陈方随着熟悉又陌生的小路走了下去。这种感觉很奇怪，小巷在他12岁之后就被封了。当时听说有人要整顿燕京市容，这些老土破旧的小巷自然也在整顿范围内。后来这附近的房子该拆的拆，该平的平，几年之内就建起了高楼大厦，以前乡土气浓重的集市，现在只存在脑海里深藏的记忆中。
他就像是闭着眼睛走一样，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却又不大记得起来的声音：“又是来买早饭的吗？一个豆浆加十个包子？”
陈方望了过去，那是一个小包子铺子，一个少女在那里卖着包子。看到陈方时朝他招了招手，开始拿起一瓶塑料杯豆浆，和包子一起装进塑料袋去。
陈方走了过去，才发现以自己的身高只能仰视这个少女。那时候的他，好像只是个灰头土脸的矮小男孩。
少女的脸在他眼中有些模糊，时间过得不算久，但陈方却好像抓不住这份记忆一般，任由他在自己其他历险中的记忆慢慢将其挤开。
“今天卖的怎么样？”陈方嘶哑着说道，嘴巴似乎因为紧张有些不会发声。
“还是老样子，大家都很热情。”少女笑了笑，摸了摸他汗灰结合的额头。陈方微微一甩，不想她摸自己脑袋。
少女也没说他什么，回过头来往塑料袋里装包子。
“姐姐，你做的包子很好吃。”陈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
少女的脸都笑开了花：“你这么喜欢吃吗？”
陈方身体自己点了点头：“我以后要天天吃。”
少女给他递过塑料袋：“好啊，只要你以后想，我就天天给你做。”
陈方嘟了嘟嘴，接过塑料袋，突然说道：“姐姐，你以后可千万别结婚啊，等我长的了以后...”
他这句话没说完，眼前就一阵模糊，后面发生的事情下意识地不想回忆。
又回到黑暗中，陈方脑海里有些空荡荡的，突然觉得好累，不如就什么都不想最好。
在这黑暗中，如同要坠落一般的恐惧突然涌了上来。陈方身体猛地一震，像是又听到一些奇怪的话。
“陈方，这次行动绝对不能出问题。这是关队长对你的第一次要求，一定要做到十二分完美！”
那是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充满着长辈教训晚辈的意思。
陈方却没生出一丝不耐，这个声音很熟悉，陪他度过了童年一部分美好的时光。他依稀记得，这个人是关将队伍里的一员猛将，外号大刀。
大刀绝对不是那种讨小孩欢喜的人，陈方曾经最不喜欢见到他。这个有些驼背的男人长得也不吓人，浑身也没什么令人恐怖的气势，唯一的与众不同，就是他比普通人少了点什么。
少了一个手臂。
看着那空荡荡的袖管，陈方总是觉得难受。
“卧槽！妈了巴子的，这些美国佬好好的汉堡不吃，还想跟我们抢面条！陈方，你站后面点，这种小事教给有枪的男人来解决。”
有点滑稽的声音，陈方嘴角像是裂开了一般。这个人和大刀是好兄弟，也是关将的一大亲信，手脚灵活，还经常会变些魔术来逗小的陈方。在枯燥的铁汉军营里，这个人估计是唯一的开心果吧。
陈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这个人有一次爬到一棵五层楼高的大杨树上做眺望状，笑得4岁的陈方边拍手边叫猴子。
猴子的外号还是因为他取的。同队伍的其他人都要被笑死了，猴子倒是很淡定，从树上下来后拍拍土说道：“有什么好笑的，小芳子说我是猴子，你们就笑成这样，**裸的种族歧视。我告诉你们啊，小心我到动物保护协会去投诉。”
大家笑得更惨了。
陈方也笑了。
不过很快，他的心脏像是又被堵住了一般，有些沮丧。
大刀和猴子都死了，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应该是秦重吧，但也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毕竟这些年来队伍里还活着留下来的人真不多。
陈方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人要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同类。
他的成长虽然辛苦，但对人心险恶这一面却少有接触。周围的人能做的最阴暗的事情就是偷点烟之类的，他的成长可谓是一帆风顺。
他没有关将和师父的觉悟，在他心里，如果大家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人和人之间其实没什么不能放下的。
当然，谈谈可以，秦重必须死。
秦重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接触到的阴险之人。其他的都可以好好说，但这个害死大刀和猴子的人绝对不可饶恕。
报仇，算不算陈方进步的唯一动力？
陈方想起了李尚杨，这个同样背负着家庭重担的男人和他不大一样。陈方能看得出来，李尚杨清明的眼中有着自己的目标，和自己漫无目的地混日子完全是两码事。
第一次见到李尚杨的时候是在军营，他当时正做着每天的功课，简单说就是打拳。
应该说幸好他当时不是在练刀，因为很快这个唯一的同龄伙伴就出现了。李尚杨突然从不知道哪儿走了出来，直直地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就说道：“你这拳打得太傻。”
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打得很惨烈。
直至今天陈方有的时候都还后怕，他要是在练刀，真的估计随手拿起匕首就把李尚杨宰了也有可能。
两人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最后关将见到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李尚杨的哥哥说道：“孩子闹，你刚刚说的事我帮你看看。”
李尚杨的哥哥有求于关将。
了解到这一点的陈方对李尚杨摆了几下指头：“你现在还敢打我？”
李尚杨没动手，关将一脚就把他踹飞了。
男人的友情有的时候很奇怪，男孩的友情就更奇怪了。当天下午关将破天荒地放了陈方半天假，没事做的小家伙立刻就带新的小伙伴上房揭瓦，呃不对，是上房子抓老鼠。
然后再把抓来的老鼠烤了吃。那味道，嘎嘣脆和鸡肉差不多。
那个时候的李尚杨好像还没有洁癖。
李尚杨和他哥哥只呆了三天，这几天大人们到底谈什么孩子一概不知，只顾着自己疯，疯得甚至都不记得对方家长的长相。
临走的时候，关将看着李尚杨的哥哥说道：“李尚峻，你就真的值得把一切都堵在这一个小孩子身上吗？”
他哥哥李尚峻怪异地笑了笑，看了一眼一边的陈方：“你不也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