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白点,他们终于到了,现在是2294年1月8日。
这是一颗从外表上看几乎与地球毫无差别的星球,可它的体积却是木星的两倍,F-667的九倍,地球的两千多倍。
自然而然,这里的重力要远远地超过地球。
“这是长征六号最后的希望了,”张文兴无奈地说,“我们仨一起下去,把长征六号调成无人驾驶。”
“是啊,”李航接着说,“我们无论生存与否都要走在一起。”
登陆舱开始下降,起初还很平稳,到后来竟然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以大倾斜角划过大气层,直冲地面。
钟霖连忙打开了反重力助推器,可是效果甚微。
“重新上升!”张文兴连忙喊道。
登陆舱往上飞了不久,又径直掉了下来,恰似在风暴之星的场面。
一番操作之后,登陆舱终于离地面不远了,钟霖在一片水域上降了下去。
只见水花溅起几十米高,登陆舱终于安全着陆。
李航首先走到舱外,却感到身体被压迫,一个踉跄跌进了水里,直不起腰来。
原来是这里重力过大,让人无法正常行走。
他打开了航天服上的反重力助推器,总算减轻了不适感,但仍然行走困难。
这里的植物依然矮小,这不再怪罪于凤,而是万有引力。
“我们又面临小型生态系统的问题了。”钟霖说。
“这种龟地方还能叫宜居星球?真不知道三维星空地图是怎么个想法?”李航发牢骚道。
“算了,我们离开这里吧。”张文兴比之前更加沉重地说。
他知道,另外两个白点很快也要熄灭了。
“不!”张文兴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开始崩溃。
许久,他才反应回来,对大家说:“长征六号的使命结束了。”他感到自己对不起钱行铭。
“目前还没有。”李航平静地说。
“你说甚么?”张文兴反问了一句。
“那两个点,并不一定会熄灭,我们还有希望。”李航说。
“希望如此吧。”张文兴叹了口气说。
登陆舱起飞后不久,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急促地响起:“燃料不足10%。”
原来,刚才降落时花费了太多的燃料。
与在沙海星球一样,李航先关闭了发动机,可当他把发动机重新打开时,却发现为时已晚。
钟霖操纵登陆舱开始紧急迫降,登陆舱飞速地旋转,却无法重新上升。
只是一直下降,下降,下降……
钟霖在操纵系统上一阵乱按,却导致登陆舱失去控制地往下坠落。
“这下完了!登陆舱失去控制了!不能迫降了!”钟霖垂头丧气地说,“大概20秒之后,我们就会受到致命一击。”
“真的不行了吗?”张文兴问道。
“是的。”钟霖回答说。
“依我命令,全部来到舱门,准备跳!我们只能放弃登陆舱了。”张文兴下令道。
“甚么?我们怎么回去?”李航问道。
“保命要紧!”张文兴说。
三个人全部用手护住头部,往下甚至,来到舱门一侧,整个登陆舱却往这一侧倾斜。
他们把自己身上航天服的反重力装置开到最大,使他们所承受的引力降到最小,在登陆舱离地面仅五米时一起纵身一跃,落在一处草坪上。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不远处的登陆舱被一团黑烟笼罩,待到烟雾散去时,登陆舱已经散架,面目全非。
“没有受伤的吧。”张文兴问大家说。
“我们都很好,”李航答复道,“只是,我们回不去了。”
三个人被困在了这颗星球上。
望着登陆舱的残骸,张文兴丧失了最后一丝希望。
长征六号也注定由于要绕着这颗星球在外太空漂泊,永远地成为了它的一颗卫星。
李航还想试图修复登陆舱,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即使登陆舱修好了,剩余的燃料也远不够他们重新升空。
天色已晚,三个人就近找了一个山洞过夜。即使不能返回太空,他们也要在这荒无人烟之地生存下去,直至寿终。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归宿吗?”张文兴心不甘情不愿地自言自语道。
忽然,大地一阵颤动,洞顶的岩石砸落下来,三个人缩在一角,才没有被砸到。
“刚才一定是地震了。”钟霖说。
“这情景我小时候似乎经历过,”李航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的身世至今是一个谜,无论是对我还是别人。没有人知道我究竟是谁,我总觉得有一段记忆就那么白白消失了。只是听别人说,我是滨海大地震的幸存者。”
张文兴突然回想起自己幼年曾与李航结交在外流浪的经历,对大家深情地说:“我们这一生一直都在流浪,现在终于有一个安稳的家了,”他开始慢慢地顺从了这不幸的命运,“可是关于滨海大地震……”
“我想起来了!”钟霖说,“滨海大地震是一切灾难的开始,那是由一场战争引起的。试想如果没有它,就不会有后来的严冬,长征计划也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或许要晚几百年,或许只是和平年代对外太空的探索,而不是迫于全人类生存的压力才实行的。总之,我们的命运将会截然不同。如果这一切改变,我们只会生活在和平美满的年代,而不会有频繁的地震和严冬。”
“可是我们长征六号的失败有谁能够承担呢?”李航问道。
“自然有的,长征六号发射了数十艘飞船,一定有成功者的,”张文兴说,脸色却开始转向无奈,“或许,人类已经在其他长征飞船找到的宜居星球安家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最初的目的就是这个。”
待到一切平静后,他们按照原路返回,却发现山洞的出口已被堵死。石块卡在缝隙里,根本推不动。
“本来我们待在这星球上度过余生也就算了,现在(哔——)连这山洞都不肯放我们走!”李航忿忿不平地说。
“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吧。”张文兴平静地对大家说。
三个人朝着深处走去。突然钟霖不慎滑了一跤。
“你没事吧?”张文兴问,“小心点。”
“没事,可你们看,这些是甚么?”
大家低头一看,这是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石阶,明显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难道这里存在现代文明?”李航问道。
“也就是说,这颗星球上存在高等智慧生物?我们很可能已经是他们的俘虏了。”钟霖不安地说。
“应该不是这样的,要不然为什么他们一直不露面呢?”张文兴安慰大家说。
“可这的确是很邪乎啊。”钟霖说。她面前是一扇窄到只容纳一个人通过的门,用手一碰,门竟然自动打开了。他们接连进了门,里面是一个密室,摆放着几台电脑,却与长征六号的大相径庭,从外观上看明显就先进很多。
张文兴关上了门,所有的灯瞬间都亮了起来,所有的机器都开始运转,令大家都被吓了一跳,似乎这间密室就是为他们所准备的。这些电脑都没有显示屏和键盘,只有一个个长方体的盒子,所有的图像和输入设备都是由激光全息投影到上方。这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过了一会儿,李航才反应过来说:“不对啊,我们在这里瞎折腾,应该会触发警报之内的东西,可是甚么都没有发生啊。”
“可能这只是这个文明的遗迹,它或许在一场大灾难中早已灭亡了,只留下一些像这样的实验室没有被损毁。我觉得,这些电脑里,存有这个文明的尖端技术。”张文兴分析道。
“太可惜了,这么先进的一个文明。”钟霖感慨道。
“正是它灭亡了,我们人类未来才会更加安全。”张文兴解释道。
“如果我们掌握了电脑里的信息,或许就能知道实验室的出口,甚至找到这个星球上可能存在的火箭发射基地,就能重返太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破译他们的语言。”钟霖说。
“怎么个破译法?”张文兴问。
钟霖并没有回答,而是从身上取出一个U盘,说:“这里面有我最近编写的一个木马软件,利用它,我们可以不连接电脑,而是通过无线联网直接控制附近的设备。”
“这么先进啊。”李航赞叹道。
“可是能行吗?这个星球的技术水平远远凌驾于我们之上。”
“要试才能知道,”钟霖按下了U盘上的一个红色按钮,对着那台电脑发出了一道红外线。果然电脑中了毒,不久后钟霖便控制了整个密室中的所有电脑。屏幕上的文件被自动打开,自动破译,却显示出一串数字:
2.495832780629126334517113752644849931301173832915507283908485319667130602087923114957417329713759235145761493275941582139374925159543274931294225273567542953147381918218587102185898938930817385……
“怎么搞的?”张文兴问。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技术所制,自动破译只能到这一步。”钟霖无奈地说。
“那如果接下来人工破译要多久?”张文兴又问。
“要很久,不如我们现在先将这段数据存到U盘里,再移动到我包里的电脑上,毕竟这台电脑与我们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操作系统,待会儿用自己的,再破译就简单多了。”钟霖说。
“那就试试吧。”
可是传输到U盘里却失败了。是因为容量过小的缘故。照理说,这几个数字的容量是微不足道的,但偏偏里面附加了一个捆绑程序,死死地赖在上面,怎么也拆不开,将这个文件的容量扩大成千上万倍。现在即使删去U盘里的所有东西,仍然是远远不够,况且这文件不能分部分传输。
“没有其他U盘吗?”张文兴急切地问。
“就这一个了。”
“不能无线传输吗?”
“不行。”
“怎么办?怎么办?”张文兴开始急得原地打转。
“我试试行吗?”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李航说着凑了上去。
“你懂电脑吗?”张文兴问道。
“不怎么懂,只不过我觉得我们可能要换一下思路。”李航说。
“怎么换?难道除了U盘、无限传输之外还有第三种办法吗?”钟霖质疑道。
“有。U盘的容量固然有限,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再怎么压缩也没用。可是据我所知,人脑的容量是无限的,况且根本就不用装那个捆绑程序。”李航平静地说。
“难道你要……”
“我的想法很简单,把这些数字全部装进脑海里。”
“你(哔——)疯了吗?”钟霖试图阻止他,“这些数字有将近四百万位,我们能有多少时间?还有,怎么装,我们仨一人装一百三十万位吗?太(哔——)折腾人了。”
“你们就休息吧,我全包了。”
“这怎么可能?”钟霖仍然不相信。
“让他试吧,”张文兴说,“事到如今,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李航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整理思绪,陷入沉思之中。几秒后,他睁开眼,紧盯屏幕,那串数字犹如钉子一般深深地钻进李航的大脑中:
2.495832780629126334517113752644849931301173832915507283908485319667130602087923114957417329713759235145761493275941582139374925159543274931294225273567542953147381918218587102185898938930817385……
起先几百位他反复看了不久,花了好几分钟,但这在常人眼中已经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他的手指不断地向下滚屏,速度却越来越快,屏幕上的数字飞速闪动,到了平均每秒五十位时渐渐稳住了。张文兴和钟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哔——)还是人类吗?”张文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实就摆在那里,那串数字仍然在不停跳动,在它背后,似乎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
356980417936028957017394427518297254800736511951083168746894807345972946420847642301504689746872541087616715240532917482653764817765926……
钟霖等不及了,开始从另一方面进行破译,却发现另一份重要文件,明显它更简单破译,不一会儿便以中文程现在屏幕上。
“我知道我们要怎么出去了!”钟霖激动地喊道。
李航仍然在有条不紊地扫描着那串数据。
……
89701350778112953127741389178853192451972391475231479327414279241739274919542473238742892412700294224710271420942092140265921402579254129210462294……
“甚么办法?”张文兴问道。
“我们只能靠它了,可是这极其危险。”钟霖说。
“到底是什么?”张文兴继续追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电脑上面就是这么写的。那里有个通道。现在我们只要设法让这个程序运行。”钟霖说。
……
367926041037598319743168100731712966381890241529741309250740159723595795941802724982340109943952012047012901935927401741529074159059150257347139204712590……
几个小时过去了,李航丝毫没有放慢速度,而是更加全力以赴。
“破解这个程序需要多久?”张文兴问。
“三天。”钟霖回答道。
休息了几个小时之后,李航和钟霖开足马力,一个以人脑的记忆极限挑战电子设备的存储量,一个以简陋的程序破解外星高等智商生物的信息谜题。他们都知道自己是自不量力的,却仍然不放弃,挑战着人类的极限。
到了第三天,李航开始全速冲刺,以每秒将近200个数字记忆。钟霖也调动所有的电脑,以提高运算的效率。
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战,李航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最后一位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陷入回想之中。与此同时,钟霖攻克了最后一道难关,程序启动,整个密室里却充斥着警报声。三人紧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86%,89%,93%,95%……
空气似乎凝固了。
……99%……
在这关头,他们三天来废寝忘食的努力将要成功,还是前功尽弃?
三个人都闭上了双眼。
……100%!
“轰!”密室里一声巨响,伴着一道刺眼的白光。三个人就地卧倒,可他们底下的地板突然裂开,李航和张文兴坠入其中。紧接着发生第二次爆炸,所有的设备全部消失殆尽,化成一个个电子零件。三个人一同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