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吓坏了?”火炬终于记起了被丢在一旁的鱼诺,进而发现了他的窘境。她急急忙忙地跑到他身旁,看到他满面茫然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你必须适应这里的一切。你可能来自一个和平的地方,但这里如你所见,是屠宰场。我们每天都和敌对的部落发生战争,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用浆果砸死对方。”
“这是你的部落,你的味道,你的生活……你不应当排斥这一切!”或许是太忙,火炬没有多余的耐心,她竟然将一团染血的纱布径直按在鱼诺脸上。几乎有点腐臭的血腥气味顿时充满了鱼诺的鼻腔,他大声咳嗽起来,不由自主地将刚刚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差点让心中一件重要的事也随着咳出的眼泪溜走——屠宰场……火炬居然用它形容在她眼里本应无比光荣的战场?!
不过,鱼诺已经没有机会解开疑惑。在他被血腥弄得头晕脑胀的时候,火炬已经跑到了两里外的伤者身旁,鱼诺不得不承认她实在能干,像每一个适应了残酷生活的部落女人一样。
与此同时,在鱼诺身旁,一名伤者突然大声呻吟起来,声音之大,令鱼诺身旁的女人们都开始注意到鱼诺的无所事事。红晕迅速爬满了鱼诺的脸,他急忙上前几步蹲在伤者身旁,手忙脚乱地摆弄着带血的纱布,几秒钟后,鱼诺才发现他伤口的血已经凝结成黑色的血痂,伤口也很小,看起来似乎不是很严重。但他的脸上却遍布着痛苦的神色,脸色也白得可怕,和其他人迥然不同。
也许还有其他伤口?鱼诺仔细地审视着他,毫无经验地想要让他翻过身,但他脸上马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吓得鱼诺飞快地松开手,几乎又将他摔在地上。
难道离开魔法你就一事无成?!鱼诺在心中暗骂着自己。看着面前陷入痛苦的生命,他迅速权衡了一番,而后用手抓住了伤者的手臂,将染血的纱布盖在手上,看起来就像正在为伤者包扎伤口。
经过了几天休息后,鱼诺体内的魔法早已准备就绪,只几秒钟,光明魔法就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伤者几乎贯穿身体的伤口,还有背后一些奇特的刀伤。虽然经过掩饰,但那些刀伤在魔法下清晰地显现出它们诞生的轨迹——就来自伤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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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闪烁着光芒的魔法碎片断续地展示着伤口的成因。鱼诺看到伤者在染血的大地上奔跑,将活人或者死人的肉体当做训练时木质的踏板,他像一头敏捷的豹子在敌人之间往来,熟练地砍杀他们,只是掉落在地的不是木屑,而是温热的血块。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停下来就必须思考,而他的眼泪早已先于思考滴落在大地上。
但一种疑惑在慢慢拖住他的脚步,侵蚀他的体力。他面前是人体垒成的炼狱,心中却是部落里香气扑鼻的仓库,还有女人们紧张有序的劳作。他们为什么要进行这场战争?他只知道因为仇恨,从父辈传承而来的仇恨。他不知道为什么仇恨,但在指缝里积满血肉的时候,他想知道。
然而在战争中犹豫,就会被死亡眷顾。垂死的敌人从他面前跃起,而敏捷如猎豹的他却吓得向后栽倒。敌人的唾液和血水一起喷在他脸上,而敌人的吼声则让他忘记了自己的伤。
“战斗……哈哈,战斗……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爱我自己,我杀了你!”
……
鱼诺慢慢放开手,眼前还残留着他顿悟与伤害自己的情景。他深深地凝视着面前这生命的双眼,看到那双黑褐色的瞳孔在紧张地收缩,和魔法显现出的勇敢战士完全相反。伤者本应残留血腥气的手竟然干干净净,除了那些缠绕在身上的惊恐。思索片刻后,鱼诺没有治疗他的伤,而是仅仅用魔法和缓地止血。也许,此刻这名伤者想要的并非是救治。
在鱼诺的注视下,伤者似乎有所察觉。他惊惶地避开鱼诺的双眼,企图装作昏睡逃避。但鱼诺并未表现出焦急。他只是轻轻让一段悦耳的鸟鸣在伤者心中回响,那是伤者年幼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因为他不记得应当尊重男性的母亲。直到看到伤者嘴角的笑容,鱼诺才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你,故意伤害自己并且拖延救治?”鱼诺单刀直入地问道。虽然这样可能将伤者重新拖入恐惧,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他这样的“见习者”随时可能被替换,而他隐约感觉到了伤者恐惧的来源。
“你猜明天是什么,对我?”伤者低声说道,将眼睛转向别处,就像在意识不清地自言自语,“今天恢复健康,明天我会去相同的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会重新积满渐渐冷却的血肉,而且残酷的是,这战争只是因为我们需要杀人,无论那些人是否应该死!你明白么?如我们一般出生男人都需要征服,这成为我们的价值。而我们无法独自生存。不对么?我们不能像白痴一样杀了自己的盟友,那样等同虐杀自己,所以我们一起去残杀部落以外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和部落。这强壮、这身体、这生命都是!否则部落里的男人不可能如此好斗。”
“而平日,我们只是一堆四处游荡的火星,随时可以点燃干草引起火灾,不是这样么?我们被筛选出来,被部落不断地鼓励,预备杀人,预备冲锋,强壮到足以支撑部落构架。和平的日子里则给予荣耀和女人的尊重,安抚我们不要惹是生非。部落需要我们,只有如此培养的男人才会怒吼,才能壮起部落的胆子,敌对的部落也一样,他们也需要杀人,也害怕杀人者。”
“更可怕的是,人类永远不会相信敌对的部落。你明白么,战争永远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