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另一点……”一片白色的羽毛从鱼诺掌心飞起，在极远的海水中搅动着深蓝的海水。当那些海水来到近前时，克雷尔一度惊骇地看向鱼诺。那正是方才将它淹没的水墙，即使对于那些身材远高于它的人类，它仍然足够将他们无知的躯体抛出几米开外。
不过，出乎克雷尔意料的是，那些从未见过阔大海洋的“圈养人类”并未畏惧。他们反而向着海浪欢呼起来，他们张开双臂，被海浪推倒却开心得犹如中了头奖。一些人带着仿制的拙劣冲浪板冲向巨浪——那是他们在此之前第一次从“书”这种东西上得知的，有些人的板子一触即散，他们像陀螺一样在水里旋转，却没有忘记从海水中偶尔伸出手耍帅，另一些人则幸运地得到了海洋的眷顾，他们像水鸟一样顺滑地飞翔在浪尖上，不知死活地跳跃着，追逐着更光辉的自我。还有一些人则突发奇想，他们在海浪带来的风里放起风筝来，他们是性格略微恬静的人类，不过在他们的嘴角，仍然挂着与风筝一同飞扬的笑容。
他们差点儿让克雷尔觉得自己方才的挣扎是在发疯。
“你是在讽刺我不够勇敢么？”克雷尔选择了表达愤怒的词语，但鱼诺在它脸上看到的唯有平静。
“不，你我心里都明白。他们某种程度上是你养大的，你很清楚，他们的胆量只相当于一只从未出栏的小鸡。”鱼诺将手里的另一只贝壳也塞进克雷尔手中，“他们不害怕，是因为他们知道浪花之外有其他人在。他们是冷漠自私的，如你饲养他们时所见，可他们在彼此远离一段距离后，就会变得渴望彼此的存在。人类终究是自上古群居的生灵，他们竭尽所能地以各种方式聚在一起，以期能孵化出一种东西，哪怕是最邪恶的人也只能跪在它脚下。这些形成了你身上皮毛的颜色，也是你吞吃空虚时一起吞掉的东西。”
“克雷尔，我们人类以火红色象征爱。即使你无法意识到，它也让你高于他们中愚蠢的个体。所以在你随心所欲的同时，吉恩也很安心地让你控制赌局。因为无论你是什么，你要取代他们，那你就会成为他们，人类。”
“你的意思是，我只要接受他们，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改变，但它可能让我不再是自己？”克雷尔望着远处的人群，吞了口口水。
“克雷尔，你知道现实世界的海里沉眠着多少人类灵魂吗？而且他们都并非出于文明理智而靠近大海的。你可以说他们愚蠢，不过这扇门现在就在你面前。顺便，你看到的一切可并非完全出自我的想法，而是伊登的主意。他恐怕是在‘幻觉世界’里最让你瞧不起和诧异的人吧。”鱼诺拍拍克雷尔握着贝壳的手，用魔法在它面前展开一道透明的路，从路上可以看到下方奔腾的海浪。
“……我不相信我们会被人类击败，即使这事儿蠢透了！”克雷尔犹豫了好一会儿，多年的渴望终究占了上风。它闭上双眼，猛然冲上小路，以免自己有后悔的机会。鱼诺听到它手里的贝壳吱吱作响，他笑了笑，在它背后将小路化为一道彩虹，又引来了一阵欢呼。
“它不会再回来了吧？”直到克雷尔的身影完全融入人群，伊登才从藏身的魔法之后走出来，有点儿羞涩地向鱼诺问道。
“这可是你的主意，你不相信我的魔法，还是不相信你自己？”鱼诺耸耸肩，瞥了一眼另一处的隐身魔法。
“相信我，他可没有胆量冒犯一个可以把他带上万米高空的家伙，尤其是在他已经不再于‘虚’面前‘得宠’时。”工头从另一处魔法后走出，揉了揉伊登的头，“他只是还没有完全成熟，不过我相信这小子，他会是好样的。”
“现在就是。”伊登几下躲开了工头的手，严肃地从背后拿出泳裤，“老年人应当去享受老年人的时间，或者……我来帮你。”
“不必了，你不知道全世界的老年人代名词都是‘老当益壮’么？”工头一把从伊登手上夺走泳裤，用手弹了弹，“好东西，不错，这么多年，这是你在父亲身上花过的最大成本了！”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脸上绽开的巨大笑容。为了避免失去自己的尊严，他几乎立刻就跑向了海滩。但在此之前，他仍然小心翼翼地偷瞄了鱼诺一眼，似乎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