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圣僧(1 / 1)

<>“圣僧,皇上传来口谕请圣僧前去金銮殿内与皇上用膳,研讨佛法。”

被尊称为圣僧的男子微颔首。

男子的眉目淡然如水,五官端正,拂着华贵的锦斓袈/裟,颈脖上挂着一串金刚子念珠。圣僧的目光平视前方,步履沉稳,却好似不染凡世一丝尘埃,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之心。

待圣僧及至金銮殿,皇上还在殿内批阅奏折。

“玄昉,你来了。”早便听到了圣僧到殿的通传,皇上便直接迎了上去。

“皇上。”朝中皆知,圣僧玄昉颇得当今圣上宠信。圣上信仰佛法,与圣僧常年二人秉灯夜烛,研习佛法。而圣僧早已被免跪拜之礼,玄昉虽为僧官之首,但朝廷中人暗自深明若真要算起来,圣僧的地位与当朝宰相已可相当。

“昨日的戒律辩论大会,玄昉你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元淮笑着对圣僧说道,他身为当今元朝皇上却在此时好像并无君臣之别,伸手拉住圣僧的手腕二人坐了下来。

“贫僧不敢当。”圣僧微垂着眼帘。

“有何不敢当?”元淮笑道,“今前朕还不知玄昉你竟如此能说会道。”

虽朝上朝下盛行佛法佛道,但僧尼过众亦为一难题。百姓仅凭自我意愿即可削发出家,不分品行,不净六根,不谙佛法,便可入寺为尼,其中也可含奸邪之辈,可含惰怠之徒,可含世俗之人。私度僧尼过众,朝廷难以管制,若是再不加以管辖,必会扰乱僧纲,污浊僧界。

玄昉作为圣僧,为朝内僧官之首,向皇上元淮举荐一法,那便是推行新的受戒制度。废除自誓受戒,改变此僧度的无序状态,并建立严格的三师七证的受戒制度。但凡要成为僧侣之徒,必得历三位高师受戒,七名高师在场作证,登记在册,才得以僧度。

此法深得皇上之心,但在朝上推行之时却颇受阻碍,不少僧官和朝廷之人反驳此受戒制度,坚持佛法存于本心的自誓受戒。于是元淮便因此在宫内的弘昌殿内举办了一次公开辩论,直到昨日辩法之时,众僧官才意识到主持此次辩法之人竟是擎空寺的隆尊主持。

圣僧玄昉本该作为主持此场佛堂辩法之人,却坐袭于三师七证的受戒制度一派。圣僧一开始未发一言,任凭双方僧官论法举证,针锋相对。直到拥护受戒制度的辩护僧官渐渐处于弱势之时,圣僧拂裟站了起来。

玄昉就一人站在殿堂之中,与对方一众高僧辩法。

那被誉为圣僧之人,神色浅淡,手挂念珠。即便是面临愈发热烈的辩论,也不惊不扰,不急不促。他句句论佛,字字精湛,将对方僧众辩出的舆论一一驳回,滴水不漏。圣僧所举之证皆出于佛经之言,灌与自身佛法修道之思。传闻圣僧通读佛道经书纵卷万册,直到今日僧众才发现所言不虚,心里自谙佛法修行果不如圣僧。

虽然圣僧语速缓慢,却字字掷地有声,句句精髓如金字箴言,多次将对方辩得哑口无言而又心悦诚服。直至最后,竟只余留圣僧一人在言,殿堂之上圣僧如同佛祖转世,恍若周身浸润净色佛光,普照众人。

这场辩论大会,皇上元淮也见证始终,他的目光完全无法从玄昉的身上移开。

分明是如此淡漠如斯的人,双目里都好似入不了这尘世分毫之埃,如此不容玷污。但当他伫立眼前慧言开口之时,却又不禁让人心生拜服,那男子恍若立于这世间最辉目璀璨佛光之上。

“皇上谬赞。”圣僧轻言道。

元淮眼眸内的波澜微伏,他心中压抑的情念在此刻翻涌而去。

昨日那好似立于天边如此触不可及之人,此刻就端坐在自己眼前,这让元淮忍不住想要将这多年心思慕想的之人拥入怀中,将他拉入红尘世俗之中。

“玄昉,你究竟何时才能接受朕的心意。”元淮轻叹一声,伸手握住圣僧的指尖。

“皇上,是时该传膳了。”圣僧将手微拂开,而后起身端坐到了距离疏远的位置。

元淮望着圣僧不见丝毫情绪的面容许久,轻叹了口气,未再多言。

用膳过后,元淮继续批阅奏折,却要圣僧留下,为他吟诵佛经。

直至又一齐用过晚膳过后,元淮才肯放玄昉离开金銮殿。

“玄昉,你可是在怨朕。”望着圣僧欲要离殿的背影,元淮问出了口。

“贫僧不敢。”圣僧听闻立刻转身跪下。

“世人不知,是朕为了留你于宫内,才给了你这圣僧之位,却实则拘你在此金殿中。玄昉,这些年来,你可当真未曾怨过朕?”元淮目光晦涩不明地望着伏地而跪的圣僧,嗓音里透着帝王之气的威严。圣僧之位虽是至高无上,元淮却深知眼前之人根本不屑此等世俗名誉,这只不过是他将玄昉拘于身侧的名头。

“未曾。”那圣僧依旧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吐出二字。

元淮心里又是一番急躁却又无可奈何,他始终都猜不出这人的心思半分来。他纵使身为天下之尊的帝王,却偏偏对这一僧尼动了情,而又不忍强硬强迫此人,怕得玉石俱焚。元淮只得以研习佛法之名常唤此人陪伴身侧,一直将这段疏远疏离的关系维持至今。

“玄昉,你可还记得两年前,朕微服出巡返京遇刺之时。”那还是元淮第一次见到玄昉的脸上出现惊慌失色的神情,虽是遇刺,但是元淮并未受伤,不过身上染了行刺者的暗血。他未来得及换下血衣先回了宫中殿内,却见到玄昉袈/裟不整,脸色苍白神色惊措地跑来。

那还是第一次元淮见到玄昉如此失态的神色。

竟是为了他。

玄昉的双眸紧张地望着他身上的鲜血,那掩于袈/裟下的身体近乎于微微颤抖着。

[皇上,你可……无事?]玄昉的手僵硬着抬起,而又放下,最后抬眼嗓音干涩地问道他。

是不得作假的极甚担忧。

那一刻的震撼对于元淮是无可比拟的。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却好似让他骤然窥探到了圣僧玄昉不为人知的内心。

[朕无事,只不过受了点轻伤。]元淮当时顿了顿,本是无伤却是谎道,[传御医来。]

元淮未唤玄昉入寝殿之内,玄昉也未主动进来,其余人等也都侯在殿外。遇刺未曾伤到分毫的元淮,却在自己的宫内在自己的躯体上划了几道狠厉的刀口出来。

[玄昉可在?]待御医前来为皇上诊治时,元淮问道。

[回皇上,圣僧还在殿外候着。]元淮身边的公公轻声回道。

[宣他进来。]元淮的目光遥遥注视着殿门。

他见到玄昉不再沉稳的步伐,不再无思的神色,不再淡漠的双眸。

玄昉见到躺在龙榻上的他时,步伐一顿。佛前向来目空一切的目光却怔然地望着他身上的殷殷血迹,似是不知所措。

那一刻被他捧至天下之上的圣僧,却好似被他的几道血口顿时轻而易举地拉入了凡尘之间。

“你对朕并非无意不是吗?”元淮不解玄昉,他分明觉得玄昉对他有心,却不知为何玄昉似是一直在故意疏远他,“你既然并非怨我,也并非对朕无心,为何要一直躲着朕?”

“就因为朕是皇上?”元淮向圣僧走近,伸手抚起男子的脸,“玄昉,你竟也会在意此等世俗之累?”

圣僧并未一言,只是低垂着眼,目中淡如空水。

“退下吧。”元淮对于这样似是木讷不堪的玄昉依旧无计可施,他心中又是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烦闷,愤而振了振袍袖,忍不住暗声恼了句,“你这呆和尚。”

元淮转身回到桌案前,随手翻看着已经批阅完的奏折。

他也不知为何,却偏偏着了一个和尚的道。身为九五之尊的君主,却偏偏奈何此人不得,还任由这个胆大包天的和尚拂了他的颜面,践了他的心意。

元淮再抬头,果不其然,玄昉已然一声不吭地退下了。

而元淮近身的刘公公从殿外屈身进来了。

“皇上息怒,可是奏折里见着什么心烦事了?”刘公公年事已高,他也在宫内颇具权位,毕竟是服侍先皇和元淮身侧已久的老奴。才入了殿内,便见到元淮将一奏折向地上摔去,连忙双膝跪在地上,弓身捡起了那奏折,双手高于头顶捧着那奏折。

元淮并未理会刘公公,刘公公也早已熟透了元淮和先皇一般阴晴不定的性情,以低头卑微的姿态静静地跪候着。

“玄昉入宫几年了。”过了好一会儿,元淮才问出声。

“圣僧入宫……近有十年了。”刘公公想了想回道。

“是吗,十年了。”元淮的手指轻抚着桌案,脑内思绪飘然渐起。

圣僧玄昉,此时已是洛旻,他走出了金銮殿。圣僧之名在朝内显声赫赫,宫中之人见到圣僧,纷纷怀敬仰之心行跪礼。经昨日的辩法大会,圣僧在宫内的圣名只怕又威升一丈。

十年前,玄昉初入宫中参加朝内祭祖大典,那是元淮初次与玄昉相见。

但是元淮不知道的是,玄昉在更早之前就见过元淮了。

那是早在擎空寺当个小和尚的时候,灵犀泉边玄昉看到元淮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蓬头垢面地躺在岸边,嘴里还咬着一片叶子,却死命没能吹成声来。

[哟,哪里来的小和尚?]元淮挑起眉来,看着走近的小和尚。

却为料想到,那小和尚望着他竟蓦得落了泪。

[你,怎么了?哎,怎得哭了?]元淮赶忙从地上一个翻身连忙起来,将嘴里的叶子吐掉,匆忙赶到小和尚身边,不明所以地望着那不知怎得就哭起来的小和尚,[别哭啊,你倒是说话啊,我是做错了什么?我是沾了你们佛家净地了,还是吃了你们佛家的叶子了?]

那眉目干净的小和尚眼巴巴望着他,眼泪一滴滴从红着的眼眶里落下,看得元淮都不知怎的心揪起来。然后元淮便见到那素袍的小和尚伸手抹了抹眼泪,红着眼眶和他说了一句,[无事。]

这可真当是奇怪了。

元淮皱着脸,根本不懂眼前这小和尚到底是怎么了。

那小和尚依旧仰脸望着他,眼眶里似乎还含着泪似的,看得元淮又是没一阵的心慌。

这才本该是元淮和玄昉二人不期而遇的初见,而不是在人声鼎沸的皇宫之内的盛世祭祖大典之上。

洛旻走在宫内,属于玄昉漫长的回忆一点一点从脑内翻涌而起。

玄昉都记得,后来元淮却都忘了,将那个在灵犀泉边初遇的小和尚尽然忘了。

他忘了小和尚的名字,忘了他和小和尚发生过的事,忘了对小和尚许诺的话语。

宫殿之内再会之时,玄昉拜伏在地,而元淮已然是至高无上的一代帝王。

停下脚步,洛旻已经走到了大昭殿,这里是元淮为圣僧一人建造的金碧奢华至极的佛殿。玄昉的起居作息在此,念诵佛经在此,拈花供灯在此。大昭殿旁栽植了株株木丹花,正是开花时节,雪白的花朵揉着疏影的清香和佛前的供香在这幽静之处逸散开来。

洛旻跨过门槛,拂袖转身,大昭殿门正对着的方向便是金銮殿之处。

[玄昉,你可是在怨朕。]

[世人不知,是朕为了留你于宫内,才给了你这圣僧之位,却实则拘你在此金殿中。]

[玄昉,这些年来,你可当真未曾怨过朕?]

这大昭殿便好似一个巨大的囚笼,将玄昉困至其内,缠足世俗中。

自是该怨的,只是可惜这金殿圈住的是一位痴僧,不知悔悟,不知憎恶,不知恼怨。

——但若是悔了,憎了,怨了,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参考[三师七证]的受戒制度相关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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