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安静极了。
福凝吃完馒头后,又继续跪行。
这一次,没有人拿东西砸她,也没有人骂她。
姗姗来迟、不可名状的羞耻感悄然席卷全场。
他们默站着,用行注目礼的方式,目送、迎接一个骨子里带有强大包容的公主,谁都没有离开,直至八百米将至。
——福凝一步步跪行了八百米,更像是一场朝圣,也是他们的朝圣。
“她的子民弃了她,她还是公主。”
黑袍男人终于出声,转头看向微微发抖的李汐今,肯定道。
“她没了国,还是公主。”
这句话,一下子摧毁李汐今所有的理智,她双目赤红,歇斯底里。
“你闭嘴!她不是公主!她只是一个可怜虫!!可怜虫!!!”
黑袍男人看着她,两只眼睛流露出丝丝怜悯,好像她才是真正的可怜虫。
……
福凝跪在玉春楼门口,汐今就在二楼,她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想抬头看看,都没有力气。
一场跪行,足足八百米,早已使她精疲力尽,额头红肿,膝盖摩擦出血,疼到她咬紧唇瓣,脸色苍白,没有办法去思考其它事情。
实在太疼了。
让她更疼的是,这个命令,是汐今下的。
很快,从二楼气势汹汹下来两个人。
不是汐今,只是随从。
“郡主有令,带你去该去的地方!”右边的男人凶神恶煞的说,还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嫌恶之极,实在太臭了。
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左边的男人倒是有几分怜惜,“公主,你还能站起来吗?”
话音刚落,右边的男人立马吼道,“什么公主!亡国奴罢了!走不了就直接拖走啊!”
左边的男人咂咂嘴,低着头,没吱声。
右边的男人刚想使唤人来,就听到很清晰的声音,透着坚定。
“我能站起来,我能走。”
众人看去,福凝左手扶着地,右手去把已经痛到麻痹的脚抽出来,再把它扶直,以一种艰难的方式,让自己一寸一寸站立起来。
她稳住身子,膝盖流着血,看着右边男人的眼睛,又重复一遍,“我能站起来,我能走。”
右边男人好像被噎了一下,气势弱了几分,又不服气大声咧咧。
“那就走啊!废什么话!脏死了!谁想靠近你!快走!”
福凝回望,盯着二楼楼阁,静默。
男人不耐烦吼她,“你看什么!”
“看我丢了的朋友,”她转身,忍住锥心疼痛,慢慢迈开步子,“再也找不回的朋友。”
一个,楼上,一个,远去,曾经的朋友,只剩渐行渐远。
是生,是死,是宿命。
……
于鸟语花香中,一位美人从亭台楼阁中款款走来,飘逸裙纱下大长腿若隐若现,前凸后翘,惹人鼻血三千。
玉澜夫人对躺在槐树荫下的玄袍青年行礼,“公子。”
青年手放在眼睛上,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硬朗的下巴,动都不动道.“来了,可有消息?”
玉澜夫人不自觉揪住细白手帕,如实道,“没有,他行踪不定,很难追踪。”
青年哼笑一声,“躲猫猫玩了这么久,也不腻歪,真把自己当空有架子的闲雅王子。”
他虽是嘲笑,可对他的事异常上心的玉澜夫人,还是敏锐听出了浓浓的宠溺。
——她的主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有些牵强笑道,“左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男子,公子不必如此牵肠挂肚。”
唰!
有清山放下手掌,露出一双丹凤眼,定定瞧着她,似有涡旋在内,黑暗席卷沉溺。
玉澜夫人几乎跌入这双眼儿中,又被里面的凌厉击回现实。
她立即跪下,不住求饶,“公子恕罪!玉澜口不择言,还请公子恕罪!”
有清山坐正,看着求饶的女子,表情无动于衷,“玉澜,我告诉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质疑我的想法。他是我认定的人,无关性别身份,只要他是他,旁人一句都说不得,包括你,听清楚了吗?”
玉澜指甲掐进掌心,身子微微颤抖,低低应了句,“是,玉澜知错了。”
有清山收了气势,又躺了回去,背部靠着石头,手垫在脑后,看向树冠里细碎的天空,漫不经心道。
“起来吧,你所来,为何事?”
玉澜夫人慢慢站了起来,洁白的裙纱沾上了泥污,她无心去擦,只是禀报刚刚得来的消息。
“禀公子,神使回报,福凝公主在汾城出现,已被李汐今抓获。”
她平平静静陈述一个事实,倒没想到公子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什么!”有清山噌坐起来,双眼放亮,“你是说,福凝公主在汾城!?”
“是……是的。”
有清山低头自喜,“太好了,他肯定也在汾城!”抬头对玉澜交代道,“准备一下,我要去汾城,立马出发!”
看着他不加掩饰的高兴,面纱后面,玉澜夫人满脸苦涩。
当初夺宫胜利,都没见他这么高兴过,现在不过有了点不着边际的可能性,就能如此喜出望外,真叫人不甘心。
再不甘心,也只能化为一句恭恭敬敬的,“是。”
有清山摸着下巴,眼睛的光亮还未湮灭,他看着玉澜夫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纯白的衣裳融在山清水秀的天光中,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那人,耀眼之极。
“玉澜,之前的颜色更适合你,这白色,不适合。”
她听见他这样说。
袖中的手掌捏紧,玉澜微微侧头,“是,玉澜这就换回来。”
她也不喜欢白色,丧气得很,可谁叫公子的心上人,惯常着一席银白衣,翩然立于天地。
她没有那份气质,却也希望因此得到公子的偏爱,可事实是,冒牌货的伪装从来就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