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人心不古(1 / 1)

这时,朱高炽抬头,正巧王志诚也在注视着他,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

“看来,”朱高炽失笑,点出了答案,“张紞这个黑锅是要背到底了。”

他笑的有些苦涩,张紞是把黑锅背上了,可他解决问题的路也同样是给他堵上了!

“阁老,你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什么要让他背这个锅,”王志诚若有所思的问道,“陛下为什么不是百无禁忌的直接作出决定,而非要绕这么一大圈子?”

他是正统科举出身,明朝科举不同于宋,显着特点是把那些明经科、明法科这些通通废除,只留进士科,而进士科考的东西又变成了八股,先不论八股制度的好坏。

学八股的人都有个特别的能力,那就是会揣摩,考试的时候要尽量把自己文章的思想往圣人的想法上靠拢,并且还要契合主考官心中圣人的观点,不会揣摩根本就当不成进士。

王志诚不等他回答,又接着道:“很有可能就是陛下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或者说不想当。”

不想当?当不起?

那为何不直接推翻这个决定?朱高炽有些不解,陷入了沉思!

“那么如此看来,陛下为何不换一种处罚方式呢?只能是不能这么做!”王志诚越说越流畅,隐隐感觉要说到问题的点上了,

朱高炽微微一怔,剩下的话不需要王志诚去推理了,他出身皇家,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原来问题还出在自己身上了!

他的插手让事情往一个更加诡谲的方向发展,难怪他怎么申请皇帝都不会见他,这要是见面了不是陷皇帝于不义吗?

真要是见了他,就算一时间没事,以后还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了,朱高炽摸了摸脖子,有些庆幸皇帝脑子灵活,及时的就打断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突然他又想到陛下这不同寻常的处理事情的速度,内心更加苦涩,这是皇帝在提醒他啊!

应该说看他最近动作越来越多,忍到极限了!

王志诚看了看朱高炽,没说话,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也是朱高炽的身份敏感,如果换一个普通的朝廷官员,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阁老,内阁其他人的行为也很可疑啊!如果说他们知道这个问题,却没有提醒您,那……”

王志诚摇摇头,轻声提醒道,剩下的话就不用他说了,内阁阁老也轮不到他来评论,这点分寸他还是能掌握的。

朱高炽面色沉重,内心也有一丝埋怨,都是同僚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这些天在皇宫外上蹿下跳。

估计看在眼里,内心都在笑话他不知死活吧!

这一刻,朱高炽意识到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之前共同面对敌人的同仇敌忾,已经随着籓王这个敌人的退让,消失不见了。

剩下的以后,同伴看着就是敌人了!

朱高炽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好像想通了什么,本来就不是朋友,何必要求他们那么多呢!

既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不动声色的向皇帝表明他的态度,不能让皇帝继续误会下去了。

涉及到自身,那些百姓,朱高炽已经顾不上了,只能等事情平息下去,择机再找皇帝进言了,祈祷他们能活的时间长一点吧!

…………

内阁碰头会结束后,消息就如同瘟疫一样向朝廷内外扩散,当下的政治环境,随意谈论保密制度就是耍流氓,在大明没有这个土壤。

大明人信奉的是事无不可与人言!

当郁新知道对那些冲击他府邸的百姓的最终处罚下达时,他正在直隶府,负责免税田进展情况的视察。

一日没有撤销他的职务,那他就要负责一日到底,虽然不管是内阁还是皇帝那,他被拿掉已经是确定了的事情!

对百姓的判罚他看在眼里,说实话,他和那些人所说的免罚一事,当时他就知道这话是骗人的,他也是文官,如何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是情况紧急,不如此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现在判罚结果出来了,郁新实在有些难受,当初他说到流放时,那些百姓眼中流露的对家人的情感,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没有一丝虚假。

但是随着内阁这道命令的下达,那些人现在还想着能和家人团聚已经成了奢望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往后的岁月里能不能活着走出来都是不确定的。

郁新内心有些沉重,不是当事人也许还没什么感觉。

那么多人名写在纸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也许连一张纸都没有,一支毛笔,轻轻的勾画下,很有可能就是几个家庭命运的终结!

这些都是发生在他身边的,让他无动于衷,他做不到,但是做不到又能如何呢!

郁新紧了紧披风,这是出来时他夫人让他带上,给他缝的,出来这么久,得亏了它,才免受多少风和雨。

他眺望了下远方一望无际的庄稼禾苗,内心有些触动,这一刻他想了很多,同时也更加坚定了想要改变百姓生存环境的想法。

只要陛下需要!只要陛下有片瓦落脚的地方给他,他不吝啬生命,誓死于那些背后捅刀子,鼓动别人、不拿他人性命当回事的小人们“作对”!

郁新看了眼身边陪同的地方官,呵呵一笑,内心补了一句,

“就算你们不认同!那又如何!”

…………

另一边,方孝孺这里,内阁下发的圣旨也到了他手里。

方孝孺楞楞的看着这道圣旨发呆,过来宣讲圣旨的是内阁文秘司的人,自从多了这个部门后,很多跑腿、文书上的事情都移交给了他们来处理。

而他们也乐此不疲,现在内阁文秘司已经取代翰林院成了京官们心中最为显要的地方了,又能接触人脉,又能扩展视野,官品又不低,求职的人已经是络绎不绝,人人都以能进这里为荣!

这也是方孝孺更加颓废的原因之一,文秘司成立之初,在文官们心里的圣地一直是翰林院,新科士子都是以能进这里为荣,但是现在……

当圣旨到了他手里后,可能是幸福来的太快,方孝孺没有欣喜,只是默默的回到书房,呆呆的看着这份圣旨和手边的一份奏折。

那是他准备呈递的辞呈,当知道皇帝否了他担任主审官之后,有道念头就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家里也是士绅出身,良田千亩,店铺数间,耕读传家,维持住生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既然官场走不通,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回到家里,专注于文学、着书,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只是现在……

方孝孺叹了口气,命运无常啊!

现在他很纠结,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走的,但是现在这道圣旨一下,他心里不禁动摇了。

回家去,这不是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嘛?也许陛下只是一时糊涂,误入了歧途,现在已经有了醒悟的迹象。

明白还是需要他这帮道德之臣的辅佐,这,还为时不晚,方孝儒不禁老怀快慰,捻了把胡须,给自己沾了一口小酒,准备小酌一杯!

“老爷,外面有人来访,说是您的老朋友,好像是姓何来着,您要见他吗?”

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小心翼翼的推门问道,注意到桌上的酒,头低的更低了。

他也不想这个时候进来,只是外面人催得紧,不理他的话,更是威胁道“他和老爷是有要事相商,误了事情要他负全责。”于是他实在不敢怠慢!

方孝儒放下手上的酒杯,他现在心情好,没那么容易和这些下人计较那么多的。

只是姓何?他有什么老朋友是姓何的嘛?

这时候,不经意间,方孝儒余光瞥见那道圣旨,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沉声道:“那他进来吧,不用带到大堂,直接带着进到这里!”

“是。”

没生气,下人情绪也随之放松了不少,答应了一声就赶紧出去接人去了,他只想赶紧完成任务!

方孝孺严于律几,同时也是严以待人,家里氛围甚为压抑,平常就是以老学究的态度教育他们,不管是下人该是府上的家人,忍受他的嘴炮的人都不在少数!

不是他爱家人,只是卫道士的世界他人不懂,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连犹豫都没有就放弃家人的生命,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当时已经败亡的朱允炆了!

之后的事情就都知道,一家老小外加本家娘家的人,都没有幸存!

这边下人出去迎接没一会,姓何的客人已经慢吞吞的走了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略带笑意的说道:

“逊志兄(表字)好雅兴啊!天使才没走多久就喝上了!”

“呵呵……喝酒又不代表什么,我只是平常就喜欢给自己来那么一两口而已,”方孝孺眉头一皱,有些不满意来人的轻佻,但还是忍住了。

“这可和天使来不来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胡说!”

来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不管如何,逊志兄心情都不错嘛!”

说着没等他招呼,就已经笑意盈盈的坐下了,拿出一个杯子,自顾自的给自己湛上了一杯,一点也不显得见外!

他是深深的知道,人际交往当中,你越把自己当客人,那能永远也只会是个客人,这次机会难得,方孝孺也已经重新崛起了,难保他以后不能走的更远,那这不更要拉好关系才行嘛!

方孝孺面无表情,拿起杯子一抬手,一饮而尽,随后才道:“来我这有何贵干,直接说吧!”

“方博士真是急性子,我这可才坐下啊,难不成一杯酒都没喝,说完话逊志兄就要撵人不成?”

来人轻轻笑道,显得胸有成竹。

“有话快说!”

何姓客人有些无奈,一身本领都还没发挥,就遇到了一个大黑脸,

“我只是奉命而来,不过逊志兄……”他看了眼旁边的明黄色圣旨,意有所指的道:“我们的诚意你也看到了,怎么样,没有疑问了吧?”

“陛下本来还不同意的,只不过耐不住我们的劝说,已经同意你来担任主审官!职差不大,不过这代表什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逊志兄你肯定知道!”

方孝儒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最起码陛下已经没有多少芥蒂了,再这一点上,他已经走在了黄子澄的前面了。

不禁有些得意,怎么样……任你机关算尽,百般跪舔,最先取得突破的还不是我方孝孺!事情办的好的话,说不得你黄子澄给自己谋划的路线,我还能走上一走呢!

“既然如此,”何姓客人正色道:“那也到了逊志兄做到我们的要求了!”

方孝孺不禁内心一凛,暗道,难道他们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不成。

没错是他主动过去接触的,但是这种事合则两利的事情,没有谁求着谁的,说话别带着一股施舍的味道来说不成吗?

方孝孺有些不舒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先听听看吧!

“我相信逊志兄也是赞叹我们的想法的,陛下搞的这个废除免税田,明显就是断读书人的后路嘛!我等读书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干看着!”

眼见方孝孺点了点头,何姓客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尤其是那郁新,身为户部尚书,居然向陛下提出了这么祸国殃民的政策,不切入实际,正可谓是才疏学浅,不安好心!”

“正好,逊志兄现在是在审理此案,此案情况不复杂,一目了然,相信具体情况逊志兄也看过,很明显就是那赌鬼没有了赌资,又赶上朝廷有郁新这种昏官,才上前敲诈那士绅一笔的。”

“我等士绅都是朝廷栋梁,何以招朝廷如此针对呢?试问朝廷内外,我士绅子弟为朝廷做的贡献还不够多嘛?”

“所以,我是想,逊志兄审理此案时可酌情从重办理那赌徒,可一惩此风,相信逊志兄不觉得为难吧!”

何姓客人说话时抑扬顿挫,到什么地方该有愤怒,什么地方该有笑意,全都恰到好处,旁人看着都能被带入他的情绪当中。

方孝孺也不例外,当说道士绅的不公待遇时唉声叹气,当说到郁新时恨的咬牙切齿,说到一惩此风时又是满脸快意,仿佛已经能想到那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悲惨下场。

呸…这都是你们应得的,人心不古才造成了眼下大明的种种乱像。

“何兄放心,此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要如何办理,到时肯定让那无耻赌徒吃不了兜着走。”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事本就是他分内之事,陛下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处理,不就是想用他的道德感化这些人,给大明不正的人心踩踩刹车吗!

这事,他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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