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酒坛落地破碎，酒液飞溅。
“我的酒啊！你这个老不中用的，连坛酒都拿不住？哎，作孽呀！”
“你刚刚胡说些什么？”归君压根没理会那坛摔碎的酒，他的眼珠子瞪得滚圆，“不过就是折了两条腿而已，什么叫好不了了！”
邬盟主在轮椅上尝试了多次，怎么也弯不下腰去捡那碎坛中残余的酒，一抬起头来便看到归君愠怒的神色，只能放弃了。“我没胡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还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你是……说真的？”
“真的。”
“没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像！”归君的眼中有些闪烁，“你又受了伤？”他突然看到了邬盟主胸口渗出的血迹。
“哈哈，人老了不中用了，刚刚弯腰下去捡酒坛子又把伤口给崩裂了，这都是小事。”邬盟主紧了紧身上的绷带，止住伤口继续流血。
“你的伤很严重？不是只伤到双腿吗？”
“我的伤没有大碍，我是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就没有几日可活了。”邬盟主驱着轮椅来到归君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眼中没有一丝言笑，“我真的老了！”
归君看着那张苍老而憔悴的面孔，曾经那两道醉卧沙场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就当是我的遗言行吧？等我死了，你这个代盟主自然就是下一任盟主了，替我坐稳那个位置，保护好这座塔。”邬盟主伸手抚摸着黑漆漆的墙壁，从他一出生开始，这座塔就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从未离开。
“休想！老夫我平生只爱弄些刻刻画画的事儿，管不来你这破摊子！这诺大一个花花世界，我还就不信找不到一两个神医来治好你！到时候我还要管你要这段时间做代盟主以来的辛苦费、精神损失费、浪费光阴费、营养失调费……”
“我不是病！”邬盟主打断他，“我是老了！老了终归是要死的！哪路神医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不成？”
“阎王爷算什么！老夫连阎王殿都给他拆了！”归君老人一下子暴跳而起，一拳锤翻了一排酒架，一个人冲到墙边生闷气。
“唉。”邬盟主轻叹了口气，面对破碎的数十坛珍藏美酒，他以为自己应该会很难过很愤怒，可是实际上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他想也许自己是真的老了，对所有事都已经麻木了。
归君也自己面向墙壁不理他，邬盟主自顾自地说着：“不知道最近你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最近我总是在噩梦中惊醒，醒来时满头大汗，却又总是记不起究竟梦到了什么，只知道那是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梦……我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我最担心的，还是无容使那个孩子，他哥哥的事对他影响很大，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有放下……你知道吗？他其实一直偷偷喜欢着一个女孩，他对谁也没有提过哪怕一个字，可是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瞒不住我。你知道哪个女孩是谁吗？”
归君还是不理他。
他接着说：“那个女孩就是佑空座啊！哈哈！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喜欢上了她，他看着她时的那个眼神，错不了！只不过他们一个是天局的最高执行官，一个是燎云军的大将军，很少有什么交集，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人家女孩的名字呢！哈哈，差点忘了，就连我也不知道啊！说不定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很多人从进入大联盟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拥有名字了……也不知道佑空座对他是什么看法？说不定，在我死之前还能为他们牵牵线……”
“唉……”说着说着，邬盟主突然叹了口气，“他们俩始终还是太年轻了，在我无法看到的未来，这两个孩子只能由你来替我看着了……”
“够了！别说了！”归君咬着牙，“你就这么想死吗！”
他一扭头就看到那个瘫在轮椅上的糟老头子嘴里竟然叼上了一杆大烟斗！刚抽一口就咳得前翻后仰，似要把肺给咳出来了！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坛酒生怕它掉了下去！
“喂喂！你是真的不怕死吗？！”归君这次是真的怒了，冲过去劈手夺过那杆烟斗掰成两段，“你若是真的这么想死，大可叫我一刀割了你这颗花白头！”
“欸欸……”邬盟主咳得说不出半个字。
归君直接将烟斗从窗户扔了下去，彻底绝了他的念想。
过了好久邬盟主才缓过气来：“再不抽抽，死了……就没机会抽了！”
“死死死，半句话离不开一个死字！”归君气不打一处来，“还记得那个掌握着‘落纵横’的孩子吗？你不是说过要照顾他的吗？你死了还怎么照顾！”
“那个孩子……”盟主一怔，“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又想起了那两道身影，那是两个恶魔的厮杀，血光染红了天际。
“他或许还没有死，天局最近才查到，当时他被一位先生带走了，听闻那位先生手里有着一种能起死回生的神药！”
“先生？什么先生？”
“望夕书局的先生，”
“一位卖书先生？”邬盟主对于民间的俗世不甚了解，从来没有听闻过这样一位先生。
“他很神秘，好像有些本事。据说在他的书局没有买不到的书，就连各大势力的不传世秘籍都能找到，可是价值不菲，不是一般人能够所能承担的。”
“他真能救活那个孩子？依我看这些江湖骗子多半是故弄玄虚罢了，只能唬唬平民百姓，当不得真！就算真能救活，那个孩子也……”邬盟主垂下头，“入了魔了呀！堕落之人，天地不容……无论生死，这世界已经容不下他了……唉，洛老先生的子孙后代也是如此命运多舛啊！”
“他并不是洛家人。”归君老人眯起眼。
“什么？不是洛家人怎么可能掌握‘落纵横’？”
“我们也是不久前才得知，洛老先生当年确是躲入了落英峡谷，但枯栩并非是他的后代。枯栩的武艺是一位光头老人所授，我们从谷中居民口中得知，那个老人是60年前进的谷……”
仿佛一道惊天霹雳在邬盟主心中炸开，他惊得几乎已经忘却了腿上的残疾，差点儿站了起来。
他的声线微微颤抖：“60年前……他是！洛老先生！”
“是的。”归君重重的点点头，“洛老先生万寿无疆，活了一百三十多岁。”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归君垂下了头，叹了口气：“老先生老了，没能熬过落英峡谷那一劫……我们只带回了他的佩剑：横涯……”
邬盟主瘫软在轮椅上，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沉默了许久，邬盟主才终于再次开口：“那个孩子既然不是洛家人，那老先生为何会将不传外姓人的‘落纵横’传授于他？”
“这就不得而知了，”归君顿了顿，“枯栩不姓洛，但是天局还查到他的身世依然非同寻常！”
说到这里，归君的眼中仿佛燃起了炽热的火。
“他是谁？”
“他姓——易！易羲伏的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