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小帝姬的宫殿时,宫殿外已经站满了西荒前来侍疾的神仙精灵,数十只三青鸟盘旋在寝殿上空,止不住地悲鸣。
我还来不及将身上的血袍褪下,就风尘仆仆地踏进了小帝姬的庭院。一众神仙精灵见我这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半跪作礼,齐唤:“曜望长公主。”这么一唤,倒唤得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心中惴惴:果然是人老了,听不得喧哗。
我大袖一挥,愤愤呵斥道:“小帝姬还没安在呢,你们在这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随即让阿蛮遣散了他们,赶紧去了寝殿。殿内,倾玉和几个姊妹已经哭成了泪人,二嫂呆滞地看着床榻上的小身体。
近日,西荒和南荒魔族起了些许争端,二哥鹿夜帝君率领军队南下讨伐蠢蠢欲动的魔族,并不在宫中,再加上二嫂正在月子里,身体孱弱,根本无法与梼杌抗衡,才会酿此悲剧。不过大幸的是,小帝姬尚存命脉,只是鼻梁断裂而塌陷,一张小嘴只剩下个血窟窿。
我命阿蛮取了女娲谷的紫灵芝和灼邪那里的药酒,尽力施法,整整两天两夜,算是保住了。
“小帝姬已经脱离了险境,只是这鼻子和嘴……”阿蛮看着那触目尽心的伤口,站在一旁,不忍心地说道。
我思忖片刻,转身对白夜帝后道:“嫂嫂,小侄女的容颜怕是难以恢复了,我曾修习过一种法术,可以将任何人化作我自己的面孔,只是此法还不够精进,怕是有一定危险。如果……如果你相信我且不嫌弃我貌若无盐,我愿意为小侄女一试此法。”
二嫂的面色稍稍恢复,不再如之前一般惨白。她向我福了福身子说道:“曜望妹妹说笑了,小女能得你花容月貌自是再好不过。如果就放任她脸上的伤不管,有朝一日她长大,如何面对众生呢?三嫂相信你,请吧。”
我点点头,掐了诀,开始施法。紫色的仙气缭绕在寝殿四周,耳边似乎有银铃的脆响。一炷香之久,我睁开眼,看见躺在床榻上的小帝姬皮肤光洁如初,正酣然睡去。我暗自捏了一把汗,虽然没有完全和我一样,但是怎么也有五六分像了。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对赤金莲花玉镯悄悄地放在了她的床垫下。
二嫂见小帝姬已然恢复十分欣喜,她感激地向我行跪拜大礼,我赶紧扶起她的身子,告诉她这是我份内的事。虽然我常年避世,少来西荒走动,但是对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侄女却十分喜爱,似乎冥冥之中缘分已深种。
“这孩子还没有名,曜望你给她取一个可好?”
我看着酣睡的小帝姬,面如桃色,煞是好看。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眉眼低垂,轻声道:“嫣嫣,如何?”
从寝殿出来时,雨已经下得瓢泼了。雨雾弥漫,视野混沌。
阿蛮为我撑开了竹骨绸伞,她开了天眼,忧心忡忡地说道:“看来这事已经惊动了天君。”
灵力消耗了大半的我闭目养神,连开口说话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你看到什么了?”
“是东海水君还有……天君的死士。阿姊,你说这东海水君来施法降雨我还能理解,左不过是为了冲洗梼杌的血迹。但是这死士出动就不合乎常理了。”
我微微张开眼,能看清的只有阿蛮的兽皮裙摆。
“除了四大神族,四海八荒九州之内所有的神兽都隶属于女娲谷,并不归天庭所有。因此渡津派死士前来绝对不可能是为了调查梼杌冲破封印一事。这样想来,只有一个可能了。堂堂一上古奇兽,虽然肉身遭遇重创,但是那充沛强大的灵力怎么就在这世间荡然无存了呢?”
我甚至可以想象阿蛮听到这番话时惊慌失措的神色,她的声音在风中颤抖着:“那姊夫……”
我三缄其口,双眉紧蹙。
司弘不是急于求成的性子,他吞噬梼杌应该只有一个可能——收回最后一部分被鬼族霸占的九州土地。可是司弘啊司弘,就算你再怎么渴求强大,再怎么渴望壮大九州,也不能触犯老祖宗定下来的神条律令啊。
阿蛮见我不作答,她扯着我的广袖,来回晃。“阿姊你倒是说话呀,虽然旁人眼里你们看似毫无关系,但是在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夫婿呀!”末了,她还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道:“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夫婿……但是我去人间历练的时候,常听人们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阿姊你快想想办法呀。”
终于走出了西荒,大朵大朵的乌云褪去露出了冰蓝色的天空,天气渐渐明朗起来。我回头凝望着我的故土,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西荒宛如一位沐浴更衣的沙场老将,沉默而骁勇。
我噗嗤一笑,刮了刮阿蛮的鼻子,戏谑地说道:“你之前不是还要为我替天行道去捉司弘的奸么?怎么现在说起他的好话来了?你个善变的妮子!”
阿蛮一脸堂皇,她理直气壮:“喂喂曜小望,这是两码事好吧!”
“好啦好啦”我把竹骨绸伞从阿蛮手中接过来,合住。我继续说道:“渡津想要调查清楚此事定要花费不少时日,所以司弘还是安全的。当务之急,我需要去见一个故人。”
阿蛮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睫毛像绸扇一般。她问道:“故人?”
“对。就是当年封印梼杌的锦瑟。”
“阿姊是说那个被压在昆仑山下的锦瑟?”
我久久凝望着远方,群山遮蔽之下,昆仑山只得露出一点雪白的顶耳边。闭上眼,耳畔依稀仿佛听到了他动人的笛声。
“对,女娲之子,锦瑟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