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身处的世界。
明明是白茫茫一片，空旷而寂寥，却硬是让人觉得拥挤得喘不了气。无所适从的压迫感，就仿佛被使了定身诀，任凭一只妖姬撩拨着全身，却无能为力。
不远处的空地上斜插着一把剑，正是我刚刚看到的那把。剑身上的花纹古怪繁杂，不似神族的剑该有的样式。剑柄是极其珍贵的精灵石，精灵石上嵌着两枚龙眼般大小的猩红凤凰玉。整柄剑，蓝光凛凛，剑气森然。
这应该就是当年伤了我的那把魔尊月流的佩剑。听娲皇所说，此剑的剑身是用开天辟地的那把盘古斧磨制而成，在【幽冥洞穴】的业火中煅烧了万万年，弑神无数，饮血成河。然，就是这样一把魔箭，却有个诗意盎然的名字——吟霜。
只是我眼前这一把，应该不是吟霜剑本尊，而是剑灵。吟霜剑自月流灰飞烟灭后，早就被封印在【往生地狱】了。
“司医你快给瞧瞧这是怎么回事！阿蛮去拿娲皇留下来的丹药！環火你去把我这药酒烫了，让你公子服下！”
“阿姊……你不能死啊……”
“虽然伤口完好无损，可体内却被腐蚀得厉害……这……小神修为尚浅，实在是……”
“废物！”
我似乎听到了灼邪和阿蛮的声音，悠悠扬扬传来，回音般微弱。音与音之间重重叠叠，独独没有他。我胡乱用广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使劲给自己一巴掌，以警醒自己已经和他恩断义绝了。
“丫头，你过来。”
远处的吟霜剑发出一个垂垂老矣的声音，十分嘶哑，嗓子眼里像是卡着一口终年不化的痰。果然不假，眼前这把剑不是吟霜剑本体，而是它的剑灵。我微微迟疑，始终不肯迈出那一步。
“别怕，我不会伤你。”
我不屑地笑了笑，信步走了过去，淡然开口：“你不会伤我。更何况，你只是剑灵，也伤不了我。”
剑灵发出浑厚的笑声，整个剑都在嗡嗡作响，摇身一变，化成了一个白须道人，眉目慈祥。说道：“你倒是聪颖，难怪月流对你这小丫头格外上心。”
我不悦地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给人的感觉十分不爽，甚至比那个什么魔君桑节说出来的话更让人不爽。
——若我还没老糊涂，想必你就是当年挡了月流那剑的小姑娘吧？啧啧，还能活到现在？看来月流真是手下留情。
记忆里，我与魔尊月流仅一面之缘。那就是他与老天君对战时，我神出鬼没跑了出去，阴差阳错替老天君挨了他一剑。可剑灵和桑节的话，却好似月流是我恩爱多年的老姘头一般。
娲皇在上，虽然我曾经和锦瑟一起调戏了不少的少年郎，可我的胆子也没肥到去调戏月流是不是？更可况，我肆意轻薄少年郎的时候，这月流君不早都灰飞烟灭么？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环顾四周，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搞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其次就是搞明白早已痊愈的剑伤如今为何又复发了。至于月流，还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你真的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嗯。”我笃定地点点头，冥冥之中总觉得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被谁刻意安排好的戏，剑伤也好，司弘也好。
“那你过来，把手给我。”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勉强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信他的话。我撇了撇嘴，威胁道：“你可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当我把手递给剑灵时，眼前白茫茫的世界宛如帷帐一般徐徐打开。浓郁的白之后，竟是一片热闹无比的繁华景致，眼前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都生的十分俊俏，皆是一头银发，穿着颜色显眼而华丽的服饰。
夜幕沉沉，满月高挂，良辰美景，无人辜负。
有的光着脚翩然起舞；有的坐在席间把酒言欢；有的举杯高歌；有的嬉戏打闹……整个场面，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像是在庆祝什么。
“这是十六万年前，神魔之战前月。尊上大婚，是要举族庆祝九天九夜的。”
耳边传来一个软声软语的童声，我转过脑袋，只见一个扎着俩小牛角辫的肉团团，真真可爱得紧。我捏着他粉嫩嫩的脸蛋，问道：“你不会是吟霜的剑灵吧？怎么一下子从一个老头变成肉丸子了？”
剑灵愤怒地挣脱我的毒手，两个小辫子甩得像个拨浪鼓。他愤愤地说道：“这里依凭着我的回忆制造的幻术，十六万年前我当然是个孩童！”
我满不在乎，随手摘了根身旁的树叶，挠挠他的鼻孔，说道：“我十六万年前也是个孩童来着，可我也没像你一样……那模样听起来……怎么也有个……”越说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只觉得这甜腻腻的稚音倒不像是从自己口里发出来的。
我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看着剑灵，又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天雷滚滚！手感竟是极好的！
“果然……人面桃树…小郎君…”剑灵似是在自言自语，叽里咕噜的，令我听不清完整一句话。
既然这是在剑灵的回忆之中，而我则是这样一副嫩的能掐出水的模样。这就足以证明，我与他的主子——月流的的确确在十六万年前曾发生了点什么，至于是风月故事还是血海深仇，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