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花’期之死(上)
(昨天来不及了,她没死成……)
一
小半年了,‘花’期从最初的飘飘然自得,终于渐渐地觉得事情不对头起来。
从‘洞’房之后,沈迈就再也没碰过自己。
借口一开始还找得‘精’致一些:宫里有事,羽卫有事,京郊练兵,城里有‘乱’子,梁大找聊天,同袍请吃酒,不一而足。
‘花’期知道男人们都忙,所以并不在意,整日里在内宅布置‘花’费上‘精’打细算,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大包小包地回娘家。
但是忽然有一天,自家弟弟鬼鬼祟祟地凑过来,悄悄地说:“王爷让你问问怎么回事。沈二好像很久没跟圣人‘私’下里见过面了。他是不是失宠了?”
‘花’期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这可万万不能啊!
若是沈迈失了宠,那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武将而已。明宗能抬举起他来,自然也能将他轻易地打落凡尘,甚至找其他人取而代之。到时候扔去边关打恶仗,大将难免阵前死啊!
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没了价值,又知道那么多内幕,且亲眷族人都捏在宝王手心里的自己,只怕就要被痛下杀手、灭口了事了!
‘花’期悚然而惊,忙不迭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去就问。”
过了两天,沈迈好容易回来了,‘花’期服‘侍’吃饭,小心地问了一句:“将军在掖庭行走,看见我们娘娘和圣人了么?他们最近怎么样?”
沈迈手一顿,不在意地笑:“都‘挺’好。你既然出来了,就别再管里头的事儿。好好地在内宅过日子。”
‘花’期听他的口气并不严厉,松了心,便笑着撒娇:“好歹是旧主,我问问怎么了?将军是不是最近都没见过他们,所以敷衍我呢?”
沈迈手里的牙箸往条案上一扔,脸板了起来:“‘花’期,你进了我沈家当妾,就守好妾室的本分。外头的事儿,内宫的事儿,甚至朝廷的事儿,都不是你个内宅‘妇’人能打听的。旧主如何,也要他们乐意在你嘴里嚼说才好。如今你这个架势,很是有些僭越。我念在你是采萝的旧友,元后的陪嫁,宫中的‘女’官,给你三分面子。希望你不会把我的这个好意思,‘弄’成了不好意思!”
说完,毫不拖泥带水地站起来,甩手走了。
再接着,竟然连那些借口也没有,天天只是一句话递回来:“今日不回来。”
叙述事实而已,起因,后续,一个字都没有。
‘花’期又惊惶,又委屈。
我怎么了?
既然你当我是元后的陪嫁,宫中的‘女’官,那我问问元后和皇帝,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至于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么?
还当着下人,筷子一摔就走了,后头连句安抚都没有!
‘花’期自己躲在房里偷偷哭。
一个好心的‘侍’‘女’,觑了个机会,悄悄地对她说:“我们阿郎脾气就是这样的,听说当年对先夫人也不甚讲情面。说声恼,便三五个月回不过气来。姨娘且耐一耐‘性’子,想法子给阿郎陪个不是,只怕他还能好些。”
‘花’期不由得更加赌气,哭道:“我怎么听说沈昭容对着他发脾气时,他连句二话都没有的?如何到了我就这样一丝余地也不留?”
‘侍’‘女’想不到她竟然还敢跟沈戎争持,哭笑不得:“我的姨娘诶!大小姐自幼没娘,那是我们阿郎含在嘴里捂在心口上长大的。别说发脾气,大小姐便是一鞭子‘抽’过来,阿郎都敢把脸迎上去让打,口里还能叫个好喝个彩。你如何能跟她比?你才来几日?!”
‘花’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到底想明白了沈迈的那一句话“守好妾室的本分”!
妾室是什么本分?
下人!
比下人稍稍高一点,却仍旧只是下人!
这府里的主子,唯有男主人、‘女’主人和将来的一群小主人。其他的人,都是下人!
‘花’期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千辛万苦,求来的到底是什么!
夜里,孤寝,‘花’期辗转反侧,咬牙痛恨:
到头来,终究还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吗?!
……
二
‘花’期抑郁难言。
回到娘家,便心事重重地坐着,也不再得意洋洋地炫耀多话。
‘花’期父亲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强撑起病体,叫她来‘床’边,温和地问:“好‘女’儿,出了什么事么?怎么这样愁眉不展的?”
‘花’期不耐烦:“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你且好好保养身子吧。”
‘花’期父亲眼神中受伤失望,却还是硬扯出个笑脸,道:“好歹我是个娶过媳‘妇’生过娃娃的男子,大约男子的心思还是知道一些的。若是跟姑爷有关的事情,你跟我说说,兴许我能给你提个醒儿呢?”
‘花’期想一想,觉得也对,便低声道:“前些日子,我问了将军一句圣人和娘娘怎样了,他就发我脾气,自那以后再也没回来过。府里的下人却让我去道歉,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哪儿错了……”
‘花’期父亲寻思一会儿,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将军在圣人和娘娘面前受气了,你却偏偏提起来,加上你又是宫里出来的,所以迁怒于你?”
‘花’期恍然大悟,越想越觉得阿爷说得对,笑了起来:“必是如此!阿爷,还是你好,这些事情,母亲和弟弟就想不到!”
‘花’期父亲却皱起了眉头,边咳嗽边摇头,低声道:“若果然是这样,‘花’期啊,你可要小心了。阿爷只想着我的好‘女’儿能平平安安过日子,何况姑爷对咱们家又这样好。你以后,不要再听你弟弟的话,给那些王爷们当枪使。不然,姑爷不论知不知道,都会反感你总‘插’手他的正事儿——男人们在这件事上特别敏感,姑爷一个人过了那么久,只怕会更加要强才对……”
‘花’期听见前头的话就已经再次不耐烦起来,越听越忍不住,终于出言打断:“得了吧阿爷,圣人就很乐意跟娘娘说这些事儿!当了大官儿的男人跟你想事情的方式不一样的。何况,阿娘在家里做了一辈子主,也没见阿爷你怎么样她啊!”
‘花’期父亲被‘女’儿噎得一滞,苦笑起来。
穷成这样,难道还能因为婆娘碎嘴就休了她?
何况,宫里能一样么?皇上是最大的官儿,娘娘那也是有品级的官儿啊,官儿和官儿说这些,当然正常。
可宅院里就不同了,官儿在外头是官儿,回到家里就是一家之主,谁们家一家之主喜欢被个姨娘天天唠叨?姨娘,下人而已。
何况,又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世家‘女’儿,又不懂那些朝廷上的弯弯绕绕……
但是这些话,‘花’期父亲知道都不能跟‘花’期说——
姨娘和下人的关系,是‘花’期心头的一根刺,谁都碰不得……
……
三
‘花’期听了父亲的话,又安心地在沈氏内宅和娘家之间兴冲冲地奔走起来。
而且,她找到了一个自认为绝佳的机会给沈迈道歉——
沈戎要过生日了。
‘花’期高兴地给沈戎买了许多东西,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甚至还挑了一把漂亮的西域弯刀。
然后让人把东西都送去了羽卫,让沈迈转‘交’沈戎:“昭容芳辰,家里怎么能不贺?其他的东西让昭容留着赏人,请昭容看看,弯刀喜欢不喜欢?”
沈迈看着那弯刀眼睛也一亮,笑着道:“别说,还真是邹家那小娘皮调教过的,眼光还是有的。”
沈枪是知道重阳那夜事情始末的,上前随便看了一眼,便道:“那是啊,老刀提过多少回,这种刀咱们都‘弄’不到,唯有宝王府里多得是。”
一提起重阳夜里丧了命的沈刀,沈迈的眼神便是一片狠戾,弯刀随手扔给了沈枪:“既然老刀喜欢,你回头‘交’给尹线娘吧。”
沈枪闷不吭声地点点头。
然后沈迈让人回‘花’期:“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操’心,你管好你自己就是。”
‘花’期本来满心期待地等着沈迈回家,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花’期被憋得放声大哭。
抑郁多时,又受这样的委屈,‘花’期一头躺倒,全身发热,昏睡不起。
沈迈听家人传话说:“武姨娘病了。”眉一挑,‘唇’边的笑冷漠‘阴’寒:“哟哟,终于病了啊!”
沈剑的伤势渐好,正在一边帮着整理来往信息,闻言头也不抬,低声道:“我有‘药’。”
沈迈邪邪笑着转过身来,眼中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真巧,我也有。”
沈剑这才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沈迈,半天,才问:“用谁的?”
沈迈的眼神这才飘向窗外:“用谁的都行,只要好用。”
……
四
‘花’期惊喜地发现,自己一病倒,沈迈就回了府。
虽然谈不上嘘寒问暖,至少肯到房间里看望自己,还带了大包小包的补品:“你还是以往攒下来的劳碌底子不好,补补吧。记得让医生看看,有没有冲‘药’‘性’的。”
最后一句提醒暖透了‘花’期的心房。
‘花’期噙着泪道谢,哽咽道:“将军大度,以往都是我不懂事,从今而后,我一定乖顺地在内宅给您当贤内助,绝不再管外头一分一毫的情形——只有沈家跟我有关,别的爱怎么就怎么,再不与我相干!”
贤内助?!
凭你个破落户出身的姨娘妾室,也配称冠军大将军、羽卫总管的贤内助三个字?
这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外头也赶了过来的老‘乳’母皱了皱眉,扬声道:“阿郎,姨娘病了这几日,外院儿都‘乱’了,你过会儿来看看吧。”
‘花’期听着老‘乳’母这个时候来,心下不悦,便忍不住娇声埋怨:“人家跟将军才说了一句话,‘乳’母就不肯了……”
沈迈忽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喜怒莫辩:“我也许久没回来了,先去洗个痛快澡。你不过是风寒,心思太重的缘故。只管好好养着,三五日也就好了。家里的事儿不用‘操’心,先让‘乳’母帮几天。”说完,脚底生风出了‘花’期的房‘门’。
‘花’期“哎”了半天也没有叫应,不由得娇笑着嗔道:“每次都是这样,说完了就走,都不带看看人家的反应的!真是鳏夫了太久了!”
旁边站着的‘侍’‘女’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真会哄着自己个儿玩啊——元后娘娘就用这样的白痴当掌宫大宫‘女’么?那难怪她会被废了……
老‘乳’母跟沈迈发牢‘骚’:“你看看她是怎么败家的?!四个月‘花’了咱们四年的钱!多一半还都‘花’在了娘家!尤其是她那个弟弟,今日来要酒,明日来要‘肉’,后日又要衣衫鞋袜,简直当他自己嫁进沈家了!他们不是姓武么?让他们滚回去吃姓武的去!真真的是脸面二字扔在祖坟里才做得出来的‘混’账东西!”
沈迈听着呵呵地笑,低声道:“无妨无妨。让他闹。接下来的日子,就好看了。”
老‘乳’母一愣。
沈迈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乳’母,笑嘻嘻地低声道:“‘乳’娘,今日下晌,你就令人给她熬补品。明日她若是嚷不好,你就令人去尚‘药’局请王奉御。我已经打了招呼,咱们这位武姨娘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老‘乳’母会意过来,松了口气,低声笑道:“太好了。我早就忍不得了!”
王全安来了,装模作样地诊脉,皱着眉道:“‘花’期姑姑一向不生病,我倒是第一次听您的脉。您这底子可亏损得够了,若是再不保养,以后子嗣上都艰难。我给您开些调理身子的好‘药’罢。沈将军这个人,甚么都有法子‘弄’到,让他给你找去。”
说着,坐到条案前,大笔一挥,刷刷刷,人参鹿茸开了一大片。
‘花’期听着,喜上眉梢,含羞带怯:“王奉御,有劳了。只是,这‘药’还是别太贵,我怕自己受不起……”
王全安演完了规定环节,才不耐烦跟她扯淡,立起身来拿着‘药’方递给老‘乳’母,笑着欠了欠身:“那个事儿‘花’期姑姑就说了不算了,您老人家斟酌。下官宫里事儿多,就先告辞了。”竟然看都不再看‘花’期一眼,也撤身就走了。
老‘乳’母笑呵呵地将‘药’方递给‘花’期:“果然是人熟好办事。瞧瞧,可真没替家里省钱。你呀,甚么都别想,养着吧——都‘交’给我了。”
说着,拿回‘药’方,令人:“去,照着方子抓‘药’,没有的东西去翻阿郎带回来的那一堆,再没有,就立即给阿郎送信,让他去头疼!”
‘花’期在旁边,笑得满足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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