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只要向我大哥讨回二两八钱银子就走,至于这伤,权当在您这门口闹一场,给贵馆赔不是了。”
“可姑娘身子娇贵,如若留下隐疾”贾大财不死心还欲劝说,双喜打断道:“掌事的若真有心,以后便不允许我大哥再在这一处下赌,我家人自对掌事的感激不尽。”
贾大财还欲说什么,双喜已经把脸转到一边,再不看他了。
偏厅中郑有福傻愣般歪在地上,跟个怂包一样,贾大财被双喜连番拒绝,生了一口郁气,抬脚便朝着郑有福踢一脚,吼道:“还不赔你妹子钱?再嚎,明日也不要来上工了!”
郑有福吓得一跳,急声哀求道:“我赔,我赔,少东家,你可千万别赶我走,丢了差事,让我喝西北风啊”
“没出息的东西,还钱了这事儿便算了!”
贾大财大喝一声。
郑有福这样的小喽啰,在贾大财眼里,自然与蝼蚁一般,并无半点区别。他却怎么都没料到,当日那酒楼里惊鸿一瞥的女子,居然是他妹妹,更没料到这女子居然是如此泼辣的,与那身柔弱的模样实在是不相配。
然而这样模样性情反差大的女子,又着实惹人心痒难耐,眼下他是千方百计想着投佳人所好,可惜这女子似乎压根都不待见他,他虽郁闷,想着拿郑有福与她消消气,却又怕做的太过头了,惹得那女子心疼。
贾大财心思千回百转,自然不与旁人知,倒是郑有福,着实是受宠若惊,他不知今日这少东家怎会如此好说话,又怕这东家是不是糊涂了,待会儿就要反悔,为免被驱赶的下场,他急急的爬起身,
掏出银子,也没看多少,往双喜递了,咬牙切齿说道,“给你,都给你,你别再上外头闹,丢我的人!”
双喜毫不客气接过,数了三两出来,把剩下的全甩给他,森然说道:“你的脏钱,我一个铜板子都不多要,还欠你两百文,下回你回家,我还你。”说道这儿,她停顿了下,弯下腰冲着他又道:
“郑有福,你记好了,再把主意打到我和三喜身上,下回就不是挨揍这么简单了!”
双喜语气森寒,眼珠子恶狠狠瞪着,凶狠的很,郑有福无端端冒了一身寒,不由自主道:“不会了不会了”
拿了钱,又得了郑有福口头承诺,今日之事便算完了,双喜再不欲在这是非之地多待,站起身便跟着黑虎出门去。
贾大财眼巴巴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屋,连双喜一言不吭,未与他作别,都没生气。
郑有福越发不解,讪讪着就要开口说话,冷不丁贾大财突然道:“这姑娘真是你妹子?叫甚名字,今年多大,你一一细说与我,说的好,公子今日重重有赏!”
郑有福眼珠子一亮,脸上堆起讪笑
且不管赌坊偏厅这一出如何,出了屋子,黑虎闷声不吭朝前走,突然双喜哎哟一声,就往一旁栽去。
黑虎眼疾手快,扶住她,急声问道:“咋的了,伤哪里了?”
双喜脸色苍白,颤声道:“腿疼,黑虎哥,扶我去树荫下坐坐。”
说着话时,仿佛浑身上下更疼了,之前心神都不再身上,只想着如何狠揍郑有福,之后又想着如何把欠的钱要回来,直到出了这赌坊,浑身放松之后,这满身的疼好似一下子全冒了出来,疼的她冒出冷汗来。
不过,虽挨了一顿揍,在她看来,也值当了,只要想着那烂人以后都不再敢打她的主意,就算眼下受了这点皮肉之苦,划算!
黑虎却没有扶她,反而蹲身到了她身前,粗声道:“上来,我背你找大夫去。”
双喜瞧着那宽阔的后背有些犹豫,黑虎似乎觉察到了,催促道:“拖不得,你年纪小,要真出个漏子,可不好。”
双喜抿抿嘴,便听话爬上去了。
草帽遮盖住头脸,一头散乱的青丝也被挽成发髻,遮挡的严严实实,她是个大姑娘,这般趴在男人背上,穿街过巷,着实于理不合,不过好在她今日一身乞丐打扮,又带着帽子,料不是细心人,也看不出来。
黑虎生的高大,肩背孔武有力,甚是结实。
双喜倚在他身上,他也跟没事人一样,步子拿的稳且健。
低着头,双喜问道:“黑虎哥,你怎会知道我被人打呢?怎会出来的这么巧?”
说这话时,她口中的热气儿直往他耳畔处窜,惹得他黝黑的脸庞全红了。
黑虎脑门上出了点细汗,顾不得擦拭,他笑道:“今日刚给东街的人送完柴禾,一出门我就看到你了,正要喊你呢,就看你冲上去揍你哥,”沉默了片刻,他又道:“双喜,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双喜一惊,装作不经意问道:“怎么变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受了欺负,会到我跟前哭,现在你也不找我了,还去打你哥”
两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了。
双喜叹口气,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他这样相帮,她感激不尽,可她毕竟不是真的双喜,怎么可能一而再的去麻烦他?
黑虎背着她看过大夫,幸好都是些皮外伤,只是淤青,倒是腿上的伤严重些,都被踢打得有些红肿了。
黑虎气的眼珠子发红,双喜反而松一口气,只要不是断腿断胳膊,皮肉伤总好恢复,遂笑着安慰他。
抹上药膏出了门,黑虎还是背着她一路回家。
西大街杂货铺二楼窗棱前,孙氏冷着脸,低头看着楼下衣衫褴褛的二人一步一步,慢慢消失于街尾,脸上渐渐的,竟然生起几分笑意。
胸腔子里横亘了两天的刺就这样一举拔出来了,真是让她舒心痛快。
推门进了西厢,女儿晚秋躺在塌上假寐,脸上的巴掌印子已经消了,只有眉梢处还余下淡淡红痕。
孙氏摸出罗帕,轻轻为女儿擦拭,心疼道:“乖女儿,受苦了,今日总算让娘出了一口恶气,也算为你报仇了。”
晚秋“咻”一下睁开眼睛,两眼灼灼,盯着孙氏道:“她真挨揍了?可打的够惨不?”
孙氏咯咯咯笑起来,咬着牙道:“她大哥是什么人,能给她好日子过?咱们以前傻,不知道借刀子杀人,要不是那郑有福借钱借到娘头上来,娘还想不到这一出,这下好,
那臭丫头不是天天抛头露面急着赚钱吗?娘就非不让她如愿,非得让她便宜大哥自己收拾她去。”
晚秋跟着笑起来,似乎还有些不信,追问孙氏:“娘,你倒是说说,她真被打了?”
孙氏收了笑,却依旧掩不住因为得意而弯起的嘴角,说道:“赌坊那地方,能放过她,娘跟着去看了,啧啧,你是不知打的多狠啦,哎哟,要不是那黑虎凭空出来捣乱,依娘看,她今日定要被打死的。”
“哼,我早就说了,这小狐狸精与黑虎有一腿,果然如此!”
晚秋黑了脸,气呼呼道,“跟她娘一样,丢人!迟早进勾栏院里!”
孙氏自然知道闺女受的委屈,笑着又道:“你也别气了,她啊,还是被黑虎背回来的,依娘看,定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才成的嘿嘿嘿”
“哼便宜了她!”
晚秋眼珠子瞪起来,那怒火要冲到天上去了,孙氏拍上她后背,笑着道:“好啦,好啦,你这打脸的仇也算报了,以后啊,咱也别犯傻,别跟她对着干,只要看她不顺眼,就去跟她哥哥嘀咕嘀咕,
自然有她哥哥收拾她呢,你莫生气了,你爹这几日就要去赵家商量婚事,你好好的养着,就等着做赵家的少夫人吧”
“哎呀,娘”
孙氏一席话可真说道了晚秋的心坎上,这下晚秋终于再不提双喜,愤怒怨毒的小脸终于现出了少女娇羞姿态,羞着嗔了她娘一眼,又喜滋滋与孙氏商量起婚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