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演出,林双绛发现孙芳有些不对劲。
这天吃完晚饭后,她拉住孙芳问道:“妈,你是不是有心事?”
孙芳叹了口气,“大双,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去做。”
“妈,你想去做什么?”
孙芳朝着门口看了一眼,林友良坐在院子里抽烟,只有一点火光在夜色里明灭。
“我想镇上十一那天,都是要去看演出的,那么多人……我想过去卖点东西。”
林双绛没想到孙芳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要是往常她肯定支持她,但是这次不一样,说不定会有危险。
“妈,你能不去卖东西吗?”
孙芳一愣,没想到林双绛也会不赞成,毕竟这个女儿可是最支持她在外面做小生意的。
“你怎么和你爸爸一样……”
她有些情绪低落,毕竟一个人不支持你,和所有人不支持你,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特别是在家庭中。但孙芳转念一想,那天林双绛和她的同学都在,要是她过去卖东西,林双绛是不是会觉得丢脸所以才不支持?毕竟小孩子再懂事,也会要面子的。
摸了摸林双绛的脸,孙芳认真地问她:“是不是怕妈过去给你丢脸,大双?”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这孩子……”
“我是想你平常又做工,又去出早摊,已经够辛苦了!这一次难得演出,我和弟弟都在,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享受一下生活,我不想你那么累……”
孙芳见她急了,刚才郁闷的情绪都一消而散。
“妈不累,只要能给你们姐弟多挣点钱,妈再累都愿意。”
林双绛拉着她的手,不好再说些什么。
隔天中饭做了豆腐圆子汤,孙芳拿瓷碗盛了,让林双绛给张奶奶送过去。林双绛消失的这些天里,张奶奶每天都来问,还会坐在宽慰孙芳,说林双绛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会有事。
“张奶奶——”
林双绛还没进门,便扯着嗓子在外喊。
老人开了门,连忙把她迎了进来。
“张奶奶,我妈做了豆腐圆子汤,让送来给你。”
“老都老了,那么多我怎么吃得完,你妈也真是的。”
老人将东西接过去,看着清润的汤色,雪白的圆子,知道孙芳是做菜的好手,连连夸赞。林双鹿看她动作麻利了许多,都不用杵拐杖,有些惊奇。
“您身体好了!”
“这段日子松快很多。”
和林双绛说着,她又拿出针线篓,竟然用竹篾盘了花色在绣。
如果说老人腿脚灵便了还不奇怪,现在竟然还能绣花了,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张奶奶,你这绣的是什么呀?”
“大双看像什么?”
林双绛伸头过去,上面还只是有个轮廓,她手工不好,打毛线都跟缠电话线似的,哪能看懂张奶奶做的是什么?猜了半天,从到老虎,梅花到松树,偏偏没有一个猜对。
“奶奶,你快告诉我呀!我都快急死了!”
老人家起了玩心,让林双绛一直猜,知道她摇着老人的手臂撒娇,老人才笑着说道:“这是莲花,并蒂莲。”
“啊,莲花!我什么都猜了,怎么就没有猜到是莲花呢!”
“傻孩子,那是因为你心中没有这个形象,奶奶上一辈的老人看一下面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呀?”
老人只是凭着门,笑意盈盈。
岁月虽然在她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纹路,可就是她的内心似乎永远是个少女。
“还是个孩子呢,他当初也是猜不出的。”
张奶奶说着,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但是看的却并不是她。林双绛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露出这样纯粹而沉醉的表情。或许她在思念一个,可以让她感到无比幸福的人。
林双绛握着她的手,感觉很温暖。
张奶奶的精神好多了,连孙芳都察觉得到。时不时,林双绛就在放学后跑去找她,而平时不愿意出门的老人,竟然也愿意和她一起出去,在巷子里走走逛逛,一老一少,偏偏说得到一起去,时不时露出的表情,连路人看到都觉得幸福。
林双绛说起十一要和弟弟表演,张奶奶笑着说想去。林双绛心里稍安,本来张奶奶身体不好她还担心她能不能去,现在她身子硬朗,当天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临近演出,发生了一件让林双绛觉得相当狗血奇葩的事,是关于宋运和李二花。
虽然之前在肖默的帮助下,林双绛已经知道李二花对宋运的少女情怀,可是这丫头的哪有什么少女情怀,只有师太情怀!关于这件事,林双绛真的是哭笑不得,肖默也表示真的一言难尽,佩服佩服。
事情还要从演出排演说起,宋运作为全班公认的“面子”代表,有一段单独表演,表演内容是诗歌朗诵。其实这小孩子再怎么好看也顶多就是个眉眼周正,像靳寒那样风华绝代……不对,不能那样形容男孩子,很不礼貌!总之,宋运顶多只是个顺眼的小孩,换上民国时期的中山服,再被班主任黄老师把头发梳个骚包的偏分造型之后,人靠衣装马靠鞍的宋运同学,摇身一变,成校草了。每天跑来班级门口,伸头缩脑的人逐渐增加。
最让林双绛和肖默无语的,不仅有女的,还有男的。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别说肖默想不通,就算林双绛这么个两世为人的也想不通,而且越想越歪,坚决不能再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阶段的李二花还是平静的,仍然是一个三观尚且没有暴露的正常学生干部,班级的顶梁柱。宋运被表白了,本来他拒绝也就没什么事,但关键他说让他想想。
“宋运同学,这种事有什么好想的!”
林双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肖默拍了拍林双绛的肩膀,然后无比失望地看着宋运,说道:“你还只是个小学生,要以学习为主,不能沉溺于这些幼稚的男女关系,会影响你的学习的你知不……”
“停停停!”
林双绛抓住肖默的肩膀,摇晃,“肖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肖默一时不知道林双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林双绛语将手杵在宋运的桌子上,看着男生状况外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为什么不答应她?你在担心什么?宋运同学,恋爱要从娃娃抓起,更何况你们现在只是过家家,提早积累一点人生的经验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那么……”
“阿双!你在说什么?”
肖默听林双绛说这些话,感觉三观受到了挤压。
宋运抱住脑袋,看着两个女孩在自己面前为了他和另外一个女孩争吵,莫名有种心累的感觉。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帅气,对人生产生的压力。
当然,比起林双绛和肖默这种班级内部的矛盾,李二花直接带着李二愣冲到那位女生的班级里去闹事,从某个角度来说,可以说是真的猛士。
那天下午,当全班都在八卦校草宋运的最终选择时,李二花冷笑一声,带着李二愣出了教室。
本着见证八卦人人有责的班级思想,五年级1班的同学表现出了空前的凝聚力,集体簇拥着李二花浩浩荡荡离开教室,直杀3班的领地。也不知道哪个人去报的信,反正等李二花一行到达的时候,三班已经把涉事人保护在了最中央。当然,这一切在校园兵器李二愣的下,都是不值一提的。
娇花似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看着盛气凌人的李二花,眼睛欲说还休。
李二花憋了半天,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口只说了一句话,“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3班的女生便刷一下哭了。
林双绛不自觉地摸了摸两边的碎发,感受到了一种尴尬。
她转头,看见肖默也不自觉地在地上搓脚。
偏偏在这个时候,怕他们惹事的宋运终于挤了进来,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转头对着对着李二花,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不要为难她。”
说完之后,宋运便拉着女生,教室。
林双绛转头,看见李二花刷一下就哭了。
明明都是小学生而已,林双绛却仿佛看到了一场,不由想起灭绝师太李莫愁在情花之中念的诗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班长,你想开一点。”
肖默面容扭曲地说道。
嘭!
李二愣抄起3班的椅子,冲了出去。
林双绛眉头跳了跳,想也不想就跟着跑了出去。
鸡飞狗跳,那些自不量力、而出的男生基本都被揍得嗷嗷叫,当然这回李二愣也没讨着好,被一拥而上的男生抓得到处都是伤痕。奇怪的是,李二愣找到那对狗男女时,竟然没有伤害宋运。
李二愣在宋运面前,将摔得粉碎,女生的尖叫跟杀一样。
但是他没有伤害宋运。
林双绛抓了抓头,看来这二愣子,也许一点都不傻。
看着一片狼藉的操场,林双绛不由感叹,这惹事的没有丝毫损伤,劝架的却被打得落花流水。
幸好是下课时间,小学生在操场本来就玩得疯,竟然也没有老师发现他们在一挑多……
肖默陪着李二花回到教室,林双绛押着李二愣回去,只看见两个女生哭得稀里哗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肖,你跟着哭啥?”
“有纸没?”
掏了掏口袋,林双绛掏出几张草纸递了过去。
肖默毫无形象地撸了一滩鼻涕眼泪,哽咽着说道:“太气人了!3班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去找过李二花,让她不要仗着班长的身份宋运。”
林双绛忍不住跳起来拍了下李二愣的头。
“干嘛!”
李二愣没好气地吼道。
“我实在是太震惊了!”那女生竟然看清了李二花的霸权本质!还敢跑来跟她说!
但是碍于平常和李二花相处得还行,林双绛把后面的话憋着没说。
拍了拍依旧在抽泣的女孩。
林双绛笑着说:“想开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太早盛开的花朵也会太早凋谢。”
“你之前不还说提前积累经验……”
肖默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奇怪地盯着林双绛看。
“此一时,彼一时,人世界最痛苦的莫过于强不爱以为爱……”
李二花哇一声,哭得肝肠寸断。
“呸呸呸,是他不知道珍惜,班长这样才貌的女生,整个地球他也找不到第二个!3班那个女生就跟蚂蚁一样平庸,就像屎壳郎一样把他当宝贝……”
李二愣把举起的放了下来。
放学之后,林双绛买了根冰棍递给肖默。
“不是让你吃的。”
肖默拆塑料膜的手停了下来,林双绛将冰棍接过,放在了她因为哭泣而变得红肿的眼睛上。
“你说李二花受了感情的伤,哭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哭得那么伤心?”
冰凉的触感,一瞬间在眼皮上扩散开。
肖默郁结的表情也舒展开。
“我从来没有看她这么哭过。”
林双绛有些好笑,“你之前还跟她闹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么突然就同情起来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
肖默翻了个白眼。
“要不然呢,我陪着你们一起哭?”林双绛摇了摇头,她以前为了那个人哭够了,知道这世界上最无用的就是眼泪。在乎的人不会让你哭,不在乎你的,就算你哭死了他也依旧无动于衷,还给别人徒留笑柄。
“肖肖,女孩子呢,最重要的就是姿态。”这也是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也是以后的肖默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的,“有些东西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到,毕竟心长在对方身上,要变,你留不住的。你看李二花今天哭得那么惨,她可是班长呀,那么骄傲,结果却连你都开始同情她。”
肖默把冰棍取下,握在手心。
“是啊,太惨了。”
如果换作是她,被李二花同情,那可真是一件相当凄惨的事。
林双绛点点头。
“希望她自己想开一点吧。”
两个女孩手拉着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卖冰棍的老头在铁皮箱后面坐着,旱烟抽得直咂嘴,听见两个小姑娘的谈话,有些感慨。这半辈子活过,他今天还能从孩子身上学到一点道理,倒也算是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