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死了。”
林双鹿起床，从缸里舀水洗漱，一摸，才发现这水竟然都给晒热了。
他本来身子就热，心情烦躁，这会儿脾气上来了，干脆扑通一声，整个人直接跳到缸里去。
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真爽。”
孙芳在厨房里忙碌，也热得直冒汗。最近几天的秋老虎当真厉害，天才一亮，气温就开始飙升，往常要五点半才起床，这些天热得她四点过就起来做早饭。听见外面有动静，出去一看，院子里也没人。
再一看，水缸里露出半个脑袋。
大清早的，把孙芳吓得大叫。
林友良半夜热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这才没多久，就被闹醒。
出来看到孙芳揪着林双鹿在院子里打，他有些烦躁：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大清早，打孩子干嘛！”
林双鹿身上，朝着林友良哭道：“爸爸，我快热死了，你让妈别打我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友良这才知道，原来是林双鹿怕热，钻进了水缸。
“算了，算了，这天气热得大人都受不了，你别怪孩子了。”
孙芳也是热昏了，听林友良这么一说，知道自己过分了，便收了手，看着那大半缸水说道：“干脆就用来洗澡好了，他爹，你过来泡一下。”
林友良一想，是这么个道理，穿着背心就进去了。
林双绛早早出门去跑步，回家看见一家子人围着水缸，你泡一下我泡一下，脸有些抽。
“大双，你回来了，快过来泡泡，这天真是要热死人了。”
孙芳招呼着。
“妈——”林双绛抹了抹额头的汗，苦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今天停水，刚才回来的时候，大家都跑到水井那边去排队了……我们今天难道用洗澡水煮饭啊？”
女孩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家人。
因为心中对未来发生的事有了预期，林双绛格外最近的变化。
这之前的龙泉镇接连下了几天的暴雨，搞得山上都塌方了，现在天气又变得炎热无比，搞得水库里的水都干了大半。镇上尚且还好，停一段时间又供应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巷子里还有一口公用的水井，足以应付。
可是乡里就没那么好过。
庄稼灌溉、养牲口，都离不掉水，这几天市里已经让派车下来协助抗旱了。
林家大小，大眼瞪小眼，最后孙芳出摊去了，林双绛姐弟跟着林友良乖乖去井边排队。
本来只是贪凉，现在一时爽快过后，又要在大太阳底下晒，林双鹿心里那叫一个苦。
热得心烦的日子过了没几天，在临近国庆的时候，林双绛姨婆婆请人捎来话，让林双绛和林双鹿姐弟两个放假去玩。林双绛这才想起之前和孙芳提过要去的事，不过现在事情有变，只有等表演结束之后再说。
因为是在镇中学办，这一大清早，孙芳等人还没起床，林双绛和林双鹿就穿起演出要求的衣服，早早洗漱。出门之前，林双绛跑到厨房里，塞了满满一书包的腌菜和馒头，鼓囊囊的。
“快，你也装点。”
到时候真出事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吃饭是个大问题。她刚才在厨房里没有看到孙芳，怕是这两天不打算出早点摊了。想起之前孙芳和她商量的事，她心里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孙芳应该不会去做了。
“姐，你装那么多馒头干嘛，妈昨天都给了我们钱，今天出去买了吃不行吗？”
林双鹿嫌弃地看着林双绛递过来的隔夜馒头。
“废话多，装不装？”
林双绛懒得和他多说，一把抢过林双鹿的书包，将馒头全塞了进去。
“姐——腌菜就算了，放书包里味道太重……我，我装还不行吗？别打了，别打了。”
林双鹿抱着脑袋，求饶。
“我告诉你，林双鹿，你要是待会儿敢趁我不注意把东西扔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当着他的面，捏了捏拳头。
林双鹿伸了伸脖子，有些畏惧地点点头。
虽然才六点，但是天已经大亮，远处的天幕湛蓝清澈，几颗晨星还没有隐去，一闪一闪点缀着太阳尚未升起的天空。
巷子里还有些薄雾，但是人影不少。
中学生、小学生，长袖舞衣、绿色工装，什么样的都有。
一些小孩子身上还擦了粉，脸上腮红跟观音童子似的，眉间的美人痣也大得出奇。
林双鹿朝那些化了妆的小伙伴做鬼脸。
这乍一看，怎么还有点百鬼夜行的味道。
呸呸呸，林双绛你怎么不能在心里说点好话。
带着林双鹿一路走到镇中学，老远就看到各班的班长在学校门口，戴着值日生的红袖套，齐齐站成一排。
“李二花！”
她过去才知道，因为是在外校，怕他们学生不清楚，于是每个班都设置了引导的人。
“林双绛我们班在那边你跟着点，别走丢啦。”
“知道啦，我先送我弟弟。”
把林双鹿送到他们班的位置，林双绛嘱咐道：“今天人多，你可别自己乱跑走丢了。如果发生什么事……你要第一时间跑到操场正中央，如果来不及，就找个桌子躲起来，知不知道？还有……”
“姐！你都念了八百遍了！”
“你这个……算了，反正你要记着，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王八念经。”
看着林双鹿高高兴兴地跑到队伍里，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去找他们班的人。
肖默老远看着她就开始叫。
班上的同学叽叽喳喳地站在操场上，黄老师在确认人数，等大家都到齐了，就让去舞台那边排队，等着走一遍彩排。
林双绛从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威化饼，是上次小王给的，她一直没舍得吃。
今天她特地拿了出来，分给肖默。
肖默一脸惊喜地收下，李二花有点扭捏，但还是收下了。倒是李二愣在吃过之后，露出了超级搞笑的表情。
“这是什么饼干，为什么到嘴里就化了！”
看着他震惊的样子，肖默和林双绛笑成了烂菊花。
“宋运，给。”
林双绛在分给其他人之后，来到宋运面前。虽说在成为“校草”之后，宋运同学的身价水涨船高，但是在李二花掌控的五年级1班，他的地位可谓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刚才她找到他的时候，这孩子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也没人跟他说话。
以前在班上，李二花针对肖默和林双绛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着别人欺负过她们。
而现在，她就算和李二花关系不错，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对他。
“谢谢，这是……”
“屎壳郎饼干。”
想起那天迫于李二愣的压力，说3班那个女生是屎壳郎，林双绛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宋运接过，打开之后，发现果然是黑漆漆的，脸上表情有点奇怪。
“没，就是想起好笑的事呗。”
她擦了擦鼻子，目光有些狡黠。
宋运看她，不知不觉嘴边也带了笑意。
“这日子不好过吧？校草——”
“你也来取笑我……”
没好气地将饼干撇作两块，发现里面微黄的奶油和清脆的威化酥皮，这才放心，慢慢吃了起来。
“你好自为之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得罪女人可是很可怕的，更何况是女人中的霸王花。”
拍了拍宋运的肩膀，林双绛走开了。
男生站在原地，将手中的饼干渣也吃干净，看着林双绛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彩排走完，协调的老师又交代了些注意的地方，就让学生回教室休息。
天太热，不少人站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有老师抱怨不该搞这么个劳民伤财的活动，一些学生也颇有不满，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是说说罢了。
林双绛趁着休息的时间跑去找林主任，告诉他班上有不少同学有中暑的现象。
旁敲侧击之下，林主任有些哭笑不得。
“林同学，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不好意思地笑笑，林双绛这才说道：“老师，能不能买点水过来。这里小卖部太挤了，刚才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一瓶水。”
而且比外面贵了一块钱……
林双绛默默腹诽。
林主任想了想，说道：“这的确是个问题，我和校长商量一下。”
临走，林双绛又忽然说道：“那老师，如果有同学晕倒了我们该怎么办？”
林主任揉了揉额头，表示让她先回去。
等到九点的时候，操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学校搬出许多椅子，但是还是不够。除了之前已经确定好来看演出的人员，这大半还是龙泉镇的居民自发来的，根本没位置。
学校保安为了防止人们哄抢，干脆拿条子把座位区围了起来。
水泥厂的职工、街道的办事人员优先进了场。
林双绛出去转悠，看到这么多人，心情有些复杂。原本她肯定是希望人越多越好，这样在室外，总比事情发生之后在室内强。但是现在人来得实在太多了，到时候要是乱起来，怎么控制得住？
“阿双，我带你去买冰棍！”
“啊？”
林双绛正头疼，肖默也不知道哪里看到有人在卖，风一样拉着她跑出去。原来在这操场周围，学校只建了铁栏杆，平常做惯了学生生意的摊贩，干脆把东西拿小推车推到栏杆周围叫卖。
“卖水咯，卖水咯，一块钱一瓶，两瓶只要一块五！”
“买冰棍、雪糕、汽水——”
“搅搅糖——水果搅搅糖——”
不仅是学生，有些大人也围在这里买东西，倒是把这些人给赚踏实了。不过他们平常也会在这里，卖给上课时间无法出来的学生，已经很习惯这么做了。
跟着肖默一人拿着一根冰棍走出来，林双绛这才发现她还是太天真了。
“妈！”
前方许多人围在一起，买水、递钱，把那卖水的忙得满头大汗。林双绛一看，这不是自己老妈是谁，别人在外面卖，她竟然在里面卖，等等，学校保安又是怎么让她拿着东西进来的？
孙芳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女儿，赶紧叫到：“大双，快过来，帮妈妈把水递给那边的叔叔！”
“妈！”
林双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大声叫了一次。
“你这孩子，没见过你妈正忙吗？快来帮忙。”
林双绛才一过去，就被孙芳塞了两瓶水在手里，指了指外面一个伸着手满头大汗的男人。
最后连肖默都被叫过来帮忙。
“阿姨，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弄进来的？”
看着孙芳脚底，那些大大小小的零食、玩具，肖默忍不住问道。
水已经卖空了大半，孙芳在清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今天来就是看看大双小双他们，只是进来发现这边有人在卖东西，就让那些小贩批一点给我，我在里面卖。不过价钱比平时贵就是了……”
林双绛看着手中的矿泉水，问道：“这个他们批给你，多少？”
“一块五两瓶。”
“这跟我去买有什么区别？”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才那边小贩叫的零售价格就是这个价格……
“我卖两块钱一瓶，三块钱两瓶。”
林双绛：“……”
肖默：“！！！”
回到教室之后，拿着孙芳送的泡泡糖、饼干和水，肖默沉默良久之后说道：“双双，你妈妈真厉害！”
“我也觉得我老妈超厉害！”
林双绛点了点头。
天气越来越热，空气越来越闷。校长把林双绛叫去，告诉她小王叔叔到了，让她陪着去当少年讲解员。
林双绛嘴巴一抽，拒绝了。
远远看到一队人马进来，正是小王，后面还有一些武警官兵，原来是出于安全考虑，镇上派出了消防部队，维持现场状况。看着原本乱糟糟的人，开始有序地整合起来，林双绛心里才算是定下。
“双双，你看！”
肖默惊呼一声，指着窗外，远方，原本湛蓝晴朗的天空突然便得阴沉。
昏黄的景象，隐隐还带着血红，沉沉压在心头。
林双绛手抖了抖。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这片噩梦般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