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芳回来，一家人已经开始摆饭。
婆婆笑着抬菜出来，见她回来，说：“这么晚才回来，差点要赶不上吃饭了。”
“有事耽搁了，妈。”
“你看你，才来第一天就这么多事，女人家最重要的是守着丈夫和孩子，哎，说多了，又嫌弃我们老古董，但是居家过日子哪能成天不着家呢，外人是要讲闲话的。”
刘桂芬虽然笑着，但说话句句带刺，后面几句更是**裸的指责。
孙芳脸上抹不开，干脆不去搭话。饭在茶几上吃，林双鹿已经抬着碗在扒饭，她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大女儿的身影。
“大双——大双——”
“哎——”
林双绛答应了一声。孙芳听见声音找过来，只见林双绛蹲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正拿着鞋刷子在洗凳子。
“大双，你这是干啥？”
孙芳心里一痛。
“妈，奶奶她家的凳子太脏了，他们两个老了，不仅心眼不好手脚也不好，我帮他们刷刷，你看，现在干净多了。”
林双绛用水冲了冲，然后把凳子抬起来给孙芳看。眼看孙芳要哭，她赶紧将凳子放下，然后扯过边上一块簇新的毛巾擦干。
孙芳有些为难，“大双，那好像是你爷爷奶奶的洗脸布……”
“嘘——”
林双绛做了一个动作，示意她不要说。
看着女儿的小动作，她本来心里又闷又痛，现在松快了几分。
“委屈你了，我的乖宝。”
孙芳将林双绛揽过来抱在怀里。
林双绛早就知道这爷爷奶奶是何等的“妙人”，也不觉得如何委屈，但是看孙芳被他们磋磨得厉害还是打算给他们使点坏，让自己心里舒服舒服。
饭桌上，一个炖白菜，一个拌黄瓜，还有一盘肉沫青椒豆腐丝。
任凭林双绛怎么找，也找不到之前林双鹿吃的红烧肉。她虽然不喜欢爷爷奶奶，但是不得不承认刘桂芬做的红烧肉是真的好吃，外焦里嫩，肥而不腻，甜滋滋的，以前她就总趁着老人悄悄给林双鹿之后去抢，也为此背地里挨了不少打骂。
不行，她一定要吃到。
“奶奶”林双绛甜甜地叫，“我刚才闻到一股好香好香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手艺呢？何况刘桂芬的手艺确实不错，只是一直以来家里来人她都舍不得多给油，味道就差了点，也就没人夸她。乍一听有人说自己菜做得好，她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多了笑意。
还没笑出来，林双绛又说道：“不知道是什么呢？好像是红烧肉……”
她疑惑地看着奶奶，林友良也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妈。
林父咳嗽了一下。
“哪有什么红烧肉，你这孩子馋肉了吧，来，奶奶给你夹菜。”
说着，挖了一大勺炖白菜放到林双绛碗中。
女孩扯了扯嘴角，对着吃得正欢的林双鹿说道：“弟弟，你中午吃的那个肯定不好吃！”
“谁说的？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
林双鹿停顿了一下，他没忘记奶奶让他不要和林双绛说，但明显为时已晚，男孩抬头，看到自家姐姐笑得阴阳怪气的。
“妈。”林友良把碗筷放下。
刘桂芬讪笑着站起来，捏了捏林双绛的脸，女孩感觉自己被扯得生疼。
“你这孩子不说，我都快忘了，之前家里做了顿土豆烧肉，还剩一点。你弟弟来饿得厉害就让他垫垫肚子，大双啊你属狗的吧，鼻子可灵了。你要不嫌弃奶奶这就把剩下的给你端来？”
“奶奶，我不属狗，小双才是。”
林双鹿站起来，挥舞着筷子，“我才是小狗！”
噗嗤，林双绛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对刘桂芬说道：“奶奶，你有多少拿多少，我不嫌弃的。”
老人脸上有些僵硬，起身去厨房。
红烧肉，不对，红烧土豆端了上来。看着稀稀拉拉小半碗土豆块，林双绛也不做脸色，干脆把碗里的炖白菜扒拉到林双鹿的碗里，然后将把土豆连带着碗底的油舀了大半勺到孙芳的碗里。
老人刚要说话，林双绛又舀了大半勺到林友良的碗里，然后才把剩下的土豆扒到自己碗中，让老两个想骂她都没法。
毕竟林友良也跟着吃了不是。
倒是林双鹿眼巴巴看着林双绛，然而女孩只是丑了这没良心的死小孩一眼，而后大口地吃起了饭。
别说，她还吃到了一块肉，美滋滋。
饭后，刘桂芬让孙芳去洗碗，自己坐到院子里去和别的妇女聊天。林父带着林友良和林双鹿，三人跑到云通公园里去散步了。
林双绛进厨房差点笑了，这摆着的各式锅碗瓢盆暂且不说，还有那多少年没清理过的生锈大铁锅到底是搬出来给谁看呢？
“妈，我奶奶真是太有能耐了。”
孙芳正发愁，听她一说，也笑了。
的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老人真的是太有“能耐”了，这口大铁锅早锈得不成形，就是丢给补锅的人家也懒得修。
给孙芳打完下手，林双绛终于能到沙发上躺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得苦中作乐，才不至于崩溃。
想起张奶奶，林双绛只觉得心酸。
房子是两室一厅，但面积不超过60平米，空间相当有限。老人住了一间，另外一间给孙芳和林友良住。至于姐弟两人，刘桂芬的意思是林双鹿睡沙发，林双绛打地铺，先这么将就着过，然后等把厨房边上的小隔间收拾出来，再让孩子进去睡。以此就可以看出在刘桂芬心中，他们一家人的排名。
之前在龙泉镇打地铺，林双绛就感觉身体僵硬得厉害，现在她可是真心不想睡地板了。再说一个女孩子长期睡地上，以后来了例假，那不是要疼翻天。她以前不爱惜身体，长大了天阴下雨就腰疼，为了治疗月经不调中药都不知道喝了多少。
“我不睡地板。”
林双绛冷着脸，谁爱睡谁睡，反正她不睡。
刘桂芬脸上难看，嘴里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也不知道像谁。
女孩干脆往沙发上一躺，然后转过身，干脆扯起呼来。林双鹿倒是无所谓睡哪，不过看林双绛要睡沙发他当然是要和她抢的，更何况现在他可是又靠山了，在爷爷奶奶家林双绛也不能想揍就揍他。
“我不管，我要睡沙发！”
林双鹿又跳又叫，后来干脆抱着沙发就不撒手，仿佛和这老旧的弹簧沙发才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弟。
两个孩子闹作一团，谁也不让谁，旁边的四个大人感觉头疼无比。
铛铛铛！
有人在拍门，刘桂芬去开门，是楼下的徐大娘。
“刘姐啊，什么事这么热闹？热闹点好，但是这大晚上的大家还要休息不是。”
老公房隔音差，楼上走路楼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林双绛和林双鹿来了场大战。
“家里来人了，小孩子有点吵，我会叫媳妇管好的。”
“啥，你儿子他们来了？”
“是啊，镇上出了那种事。”
“刘姐，不是我说，你这房子就那么大的地方，哪能住得下这么多人？”
说着，徐大娘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了看，两个蛮头蛮脑的孩子扭在一起，别说，这热闹还挺好看。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徐大娘，刘桂芬转身，发现自家老头子先钻到房间里去了。
这老头子，死要面子，现在把这烂摊子丢给她了。
林友良想了想说：“孙芳带着两个孩子在房里睡，我睡沙发吧。”
刘桂芬不干了，将手里的被褥铺盖往地上一丢，她就开始数落林友良，无外乎有了媳妇忘了娘，有了孩子不疼娘。这才说了没几分钟，就听到楼上的叫骂道：“唱戏呢！小的唱完老的唱，一家子神经病！”
这才住了口。
胳膊拧不过大腿，老娘拧不过成了家的儿。最后只得按照林友良说的去办。
母子三人睡在一张床上，晚上，林双绛趁着林双鹿睡着，踢了三回他下床。
孙芳刚睡着，一察觉有动静就伸手捞林双鹿上床，屡发屡中。她自然知道林双绛这是在发脾气，孩子心中受的委屈不比她少。小双还算皮实，姐姐踢几下就踢几下吧。
可怜林双鹿，来云通市的第一个晚上，睡得断断续续，痛不欲生。
早上，孙芳先起来穿衣服，林双绛也跟着醒了。
“妈，你起那么早干嘛？”
“我琢磨着一家人都闲在你爷爷奶奶家，不太好，我出去找点事做。”
“可我们才刚来啊……”
林双绛眯着眼看了看窗外，这才刚刚天亮。
“不行，我呆不住，你带着弟弟乖乖在家里，听你爹的话……还有对你爷爷奶奶好一点。”
一听到孙芳要丢下自己一个人，女孩睡意顿时没了，这简直就是真实的人间炼狱，她才不要。
“妈，你等等我！”
林双绛怪叫了一声从床上跳起来，踩了一脚睡得死沉的林双鹿，快速穿起了衣服。
“哎，你跟着我去干嘛？”
孙芳不想她去，但林双绛已经把衣服穿好了，像个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没人，这个点或许大家都在睡觉吧。孙芳去厨房转悠了一圈，想下碗面条对付一下，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面条在哪。
“或许吃完了。”
反正还早，干脆出去吃吧。
母女两从楼上下来，林双绛已经完全不困了。老远看到自家的小三轮停在墙边，她有些意外。
“妈，我们昨天不是把东西搬完了吗？怎么车上还有东西？”
孙芳笑了笑，“昨天在门卫那收的废铁。”
“妈，你还没告诉我，我们去干嘛呢！”
林双绛看着那堆东西，若有所思。
“我想试试收废品，这三轮车也能派上用场，再一个这云通市比龙泉镇的居民多，废品应该也多。”
林双绛没想到孙芳打的是这个主意，说的好听是回收废品，讲白了就是捡垃圾，是件不太体面的事，就连在龙泉镇都是外地人来做，本地人拉不下那个脸，再说林友良可是个好面子的人。除开这些……小成本利润高，倒是很不错。
“妈，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会很辛苦的。”林双绛担心地说道。
孙芳知道她心疼自己，摸了摸女孩的头，“妈知道，就是想试试，再说妈不怕苦，为了你们姐弟再苦都是甜的。”
林双绛低下了头。
“要不行，我再做回早点生意。快上车，我得去认认路。”
车骑到门口，孙芳向门卫问去废品收购站的路，对方看到她很是诧异。
“你昨晚没出去啊？”
“大爷，我就住在这里面。”
“你是老林家的……”
“我是他家的儿媳妇，这不，暂时住在这。”
“老林好像是有个儿子。”
说着，老人多看了几眼孙芳，“你倒是个能吃苦的，只是小区里有规定要保持整洁，你这三轮车最好停在偏僻点的地方，还有尽量不要在车上留下废品。”
“哎哎，我知道了，谢谢大爷。”
说完，孙芳便骑着三轮带着林双绛出去了。
这最近的废品收购站在云通市的客运站旁，林双绛对那一带倒是很熟悉，拍着胸脯告诉孙芳按她指的路走就对了。开始路上还没什么人，等到七点过，人便多了起来，在靠近客运站的地方更是热闹。
这里不仅有长途客运，许多跑乡镇的小巴士也在。
孙芳在路上小心地掌着方向，单车、摩托见缝就钻，抱着鸡笼、纸箱的旅客人行道上不好走，干脆也跑到马路上来。这都是龙泉镇没有的景象。
“好多人！”
孙芳看得眼花缭乱，她虽然来过云通市，但从来不知道早上的客运站有这么热闹！
“当然啦，他们都是赶着进城来做买卖的！”
林双绛在大学里，最开始是从摆地摊做起的，看见人多就开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妈，左拐。”
“哎，好。”
孙芳赶紧拐进左边的巷子。
“咦，这里怎么这么清净。”
说是巷子，其实跟龙泉镇的马路差不多宽，只不过没有车通过。两边的店铺都关着门，只有几家卖早饭的开着。
当然清净，林双绛腹诽，这可是云通市有名的烟花柳巷，除了晚上，白天任何时候来都是这副冷火秋烟无人问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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