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总是伴随着商机。
孙芳和林友良这些日子出去的时间越来越少，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临近冬季，收购废品的生意冷清了许多。就连废品站的老板都要回老家。
思前想后，林双绛打算自己弄点小本钱的生意。
一连几天转悠下来。
情况不客观。
东西涨价涨得厉害，就算她现在进货并且都卖了出去，辛苦不说，几乎挣不了几个钱，还要背负风险。很多市民都是直接到批发市场里去采购，价钱、质量，她完全不占优势。
最后把目标瞄准在电子商品。
许多盗版的vcd，价格还比较低。
她看了几家，问到了云通市最大的批发商那里。
因着小孩子的关系，去了也没人搭理她。小小一个身影，在里面瞎转悠，平时最畅销的便是歌碟，但是林双绛有自己的考虑。现在是春节，不是平时。比起歌碟，还是当地的山歌、经典的抗日题材剧比较受欢迎。手里抱着几张碟片，她看得很仔细。
不在云通市卖。
她瞄准的市场，是附近的乡镇。
云通市有专门的音像店，这块的竞争虽然还不算激烈，但是却绝没有让她大捞一笔的空间。
把优质稀缺的农产品卖到城市，再把娱乐类的电子产品卖到乡镇。
这样做，绝对有利可图。
考虑到春假，不少人家，小孩都回到了家里。
她费力地在箱子里翻找奥特曼一类，孩子喜欢的作品。
“你找什么呢？”
看她满头大汗，旁边整理东西的人问道。
林双绛回头道，“奥特曼”。
男人指了指台子上，包装精美的盒子。
女孩汗颜，这一盒子少说也是五十块钱，她也是忘记了，奥特曼的集数特别长，一张普通容量的vcd根本不可能装下。硬着头皮，问道：“这个多少钱？”
“五十。”
果然。
林双绛咬牙，“批发价是多少？”
男人看了她一眼，似有些惊讶，“批发100张碟片起，普通的两块钱一张，那种成套的要这个数。”
他身处三个手指头。
三十块钱，林双绛在心里暗暗合计。
100张，也就是两百块钱起。
“能不能便宜点？”
男人看了她一眼，“100张送五张，价钱不讲。”
林双绛点了点头，“行吧，我先拿一百张去试试，你的这些碟片保证能放出来吗？”
她小时候，有时候会买到放不出来的vcd，很是恼火。
男人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没好气道：“我又没有一张张看过，怎么给你保证？”
说话很冲，也不担心生意做不做得成。
林双绛皱眉，把之前挑好的碟片放到他面前，示意对方结账。
男人大概数了数，让她交钱。
从里面出来，林双绛回头看了一眼，这批发店后面还有一个小影院，听人说，这老板会在深夜的时候放一些少儿不宜的影片，入场一个五块。
营养跟不上，怪不得脾气那么暴躁。
林双绛暗道。
回家之后，和孙芳说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母亲只是嗯嗯答应，并没有细问。
心下奇怪，她去找林友良，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爸，你们怎么了？”
林友良看了她一眼，道：“你姨婆的儿子，叫我们过去跟着做生意。”
林双绛心里惊讶，面上却并不显。
前世大表舅也叫他父亲去做生意，那时候全家刚来到云通市落脚，也没有积蓄，没有思考太多，林友良和孙芳便踏上了去外地的火车。后来水泥厂来了信，让去上班，但因为人在外地也耽搁了，最后不仅工作丢了，几年以后还欠了几万块的外债回来。
生意失败。
姨婆婆的儿子跑没影，他们本来只是过去帮忙的，还跟着欠了一屁股债。
回家之后，孙芳更是被刘桂芬和林常青骂得头也抬不起来。
姨婆婆是孙芳妈妈，也就是林双绛外婆的妹妹。
是外家亲戚，没有发火的地方，老两口全怪罪到孙芳的头上，还差点逼着林友良和她离婚。
她依旧记得，外面吵得凶。
桌子板凳拍得极响。
而她和林双鹿则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恐惧父母的离婚，更害怕，明天会不会像儿歌里唱的小白菜，过上凄苦饥饿的日子。
毕竟当时那几万块钱，就像是大山一样压在他们一家人的身上。
“不能去！”
她看着林友良，一字一顿。
男人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
“我们还没说去不去，你表舅他也是好心，听我们一家人房子垮了没着落，早想联系，但是现在才得到家里的电话。”
“不，爸，你听我说。表舅做的生意，你别看着风光，背后的风险不是我们这样的家庭可以承担的。”
“可是，你叔叔只是让我们过去打下手。”
女孩苦笑。
一开始他们确实是打下手，但是看着那红艳艳的钞票源源不断进了姨婆婆儿子的口袋，他们的心态就不稳了，开始尝试着自己也下本钱。
也怪他们运气不好，那一年他们收购的苹果，价格垮了。
从农民那里五毛收来的价钱，到了水果市场，打本都卖不出去。
“爸，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你和妈妈或许只是抱着打工的思想去，但到最后，还是会被迷了眼。”
林友良叹气。
孙芳也过来坐下。
“要是最近的生意好一点，我们也不会有这个想法。一转眼，你和小双就要开学了，我们手里的钱紧巴巴的，再说过年的花销，也躲不过去。”
她不是不知道家里的窘境。
但是……
明明是一条不归路，她难道要看着父母踏上去吗？
“表舅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昨天晚上，我和你爸说考虑考虑。”
林双绛点头，坐了下来。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父母明显已经动心，要是一个劲阻挠，先不说她能不能阻止，父母反而会升起试一试的心思。
低垂了眼眸，她沉声道：
“那你们先和我说说，叔叔那边是怎么一个情况。”
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林双绛才大致弄清楚。
姨婆婆的儿子早年出去打工，这时候的经济状况还不是很好，招工的并不多。他来到福建地区，给当地的农民打短工，攒了一些积蓄。福建的特产，柚子、荔枝，自古以来就很受欢迎。很多农民不像他们这里，除了务农还要出去做工才能保证生活。那边的农民，特别是果农，只要伺候好地里的东西便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当地有不少人还从事水果批发。
从原产地运到全国各地的水果批发市场，进行销售。
那个叔叔便是跟着这些人，慢慢做了起来。现在除了进行柚子、荔枝的批发生意，别的季节也会去其他地方收购然后分销。说起他走过的地上，从新疆到海南，从山东到江西，只要看准机会，便会过去。
也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
但是总体而言，他现在混得还不错。
“已经开上奔驰了。”
孙芳说到他的近况，补充了这么一句。
林双绛心想，你们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农副产品，最是难做，中国地大物博，要什么样的农产品没有。今年价格低，明年进来的时候让你肉疼，就算赶上好价钱，要是手里的东西烂了，不是一样砸手里。
一夜暴富的人有多少。
一夜赤贫的人就有多少。
女孩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寻思着怎么劝父母。
批发来的碟片，全部装在包里，没有动过，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经营。
林双鹿这段时间很是怠惰。
早上睡到十点起床，晚上不到十点又爬到床上，算算一天基本睡够12小时，醒着的时候除了吃饭就是发呆，这样的米虫状态，让她姐姐很是看不惯。
又因这段时间为父母的事情发愁，便拿他出气。
“姐，才放假没几天，你这是要逼着我把寒假作业做完啊！”
男孩抱着头，埋怨道。
林双绛也不看他，只要一停下来，便用小竹棍抽他的后背。
写完寒假作业，她就可以让他写其他的作业。
这小子的基础差得要死。
饶是之前在她的帮助下，期末勉强及格，但依旧是班上的倒数。
啪！
男孩刚想伸懒腰，便被她打。
“你再怎么逼我也没用啊，又不用考试，让我天天在家做功课。”
林双鹿躲着翻了个白眼。
女孩皱眉。
从面前这个懒洋洋的男孩身上认识到很重要的一点——人都是利益驱动的动物。林双鹿没有考试压迫，老师管教，不管她再怎么严厉也不过是抽一下动一下的状态。而就算是她，经历了一番事情，做事还算有人性，在有奖学金和没有奖学金两种情况下，学习热情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父母呢？
他们是成年人。
但依旧是人，都是跟着利益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只是只是画个大饼给你看着，没有任何实质的利益摆在面前，还是有人前赴后继，总觉得自己就是会成功的那一个。
现在他们只看得到姨婆婆儿子许诺的利益，但却看不到得到那些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毕竟人们总喜欢炫耀成功之后的光景，却很少提及失败之后的惨状。
或许她应该转变思维，只要能把父母留下。
她也可以许诺一些更显而易见的利益。
想通之后，也不再看着林双鹿写作业。
穿了衣服，女孩匆匆来到父母所在的仓库。里面空荡荡的，和之前的光景大不相同。即便是临近春节，生意清淡，但也不至于这样空。
只有一种可能。
父母已经把能处理的东西处理掉。
这仓库也打算不租了。
推开里面的房间，夫妻二人正在打扫卫生。灰尘四起，昏暗的白炽灯只能照亮一小部分地方。
进来之后，招呼父母坐下，林双绛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之前姨婆婆的儿子提到，他现在在江西那边收购了一批脐橙，准备发到沿海的城市去。赣南脐橙全国闻名，不仅味道正，而且肉质细腻。最主要的是，价格适中。
马上要过节了。
对方发完货便要回来，林双绛的意思是，让他留下一部分脐橙，让火车运送过来，他们直接在云通市销售。
林友良沉默着。
孙芳有些担心，“这一车东西得多少钱啊？”
“东西可能不值几个钱，但是运费比较贵。不过叔叔那边应该认识不少咱们这出去的货车司机，到时候让他们运回来，正好过年，也不怕对方不愿意。”
“可是能卖出去吗？”
孙芳还是担忧，这可不是一两百斤的东西，大型货车动辄几十吨，他们能卖完吗？
“除了春节，过完年以后走亲戚也要备货，再说，春节之后马上就是元宵，应该可以。”
林友良掏出烟来，点着了却没心思抽。
女孩依旧在游说。
“反正你们就算要跟着他去，也是春节之后的事，不如现在拼一把，再说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是谁都能碰上的。”
林双绛说这种话是有底气的。
上回让孙芳收下那堆仓储小商品，本以为是亏本的买卖，谁知道那么来钱。
即便是被小儿子败了一万块，但是仍赚了七八千在包里。
比他们之前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地收废品强太多。
孙芳还是不放心。
但是女儿态度坚决，丈夫有闷着不出声。
这个女人只得说晚上回去打电话和对方商量，看这事情能不能成。
一家人打扫完回去。
各个身上都是灰，但却没有一个人去洗脸。
孙芳照着纸条上，昨天记下的号码，给她的表兄弟打了过去。
“喂，大表哥，是我。”
把事情说了。
对方问他们是不是想搞批发，林双绛朝着孙芳摇了摇头。
他们是搞零售。
“那有什么好做的，零售也不过几百斤，运回去不够油钱，要整等到过完年跟我一起出去，踏踏实实干。”
林双绛示意孙芳把话筒拿过来。
看了看女儿，她递过了电话。
“表舅，我是大双。”
“我的很久没见过你们两姐弟了，长高了吗？”
“没咋长，还是那么高。”
对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林双绛便问他那边脐橙的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