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龙泉镇的那一年过年，就是在爷爷奶奶家。www传统的食材，该有的都有，平时难得一见的红烧肉端上一大盘来。她馋嘴极了，还没拜祭先祖就央求着母亲给了她小半碗。</p>
仿佛是偷来的一样。</p>
狼吞虎咽，吃得一干二净。</p>
上桌之后，刘桂芬发现了，便问孙芳是不是偷吃了。</p>
母亲脸憋得通红，木讷地点点头。大过年的，她的奶奶从厨房里拿出油腻腻的笤帚，打在母亲的身上。</p>
败家娘们。</p>
骂的最多的就是这一句。年夜饭不让祖先们先动筷子，是大不敬。一边打一边让她跪下道歉，而年少的她只能在一旁站着，看着奶奶三两下把母亲按到地上。</p>
仇恨，不甘，都有，可她心中更加害怕母亲说是她吃的。</p>
她怕刘桂芬。</p>
来到这里以后，老人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平日里喝口水都是错的。</p>
她的担心没有发生，母亲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咬着嘴唇。一个人被另一个女人欺负到什么地步，才会反抗，她不知道。</p>
后来的她渐渐明白了。</p>
孙芳不是不会反抗，而是不能。</p>
两个孩子，丈夫，一家人仰仗着爷爷奶奶过日子。不论是什么样的刁难和羞辱，她都得忍下去。</p>
没有第二个选择。</p>
红烧肉的滋味有多肥美，她的心里就有多么恨。</p>
明明是一家人，可是她所见的地狱最初的景象，就是来自自己的至亲。</p>
母亲在厨房吃洗菜，叫父亲进来杀鱼。</p>
鱼儿又两条，一条煮汤，一条炸了糖醋。林友良迟迟没有答复，看着在盆里自由自在的两条大鱼，林双绛起身，捞起袖子，从孙芳那里拿过一把刀。</p>
她来宰。</p>
刀在鱼儿下腹部排泄的地方插进去，刀刃朝上，使劲拉，暗色的血流出来。</p>
鱼儿挣扎着，差点离开她的手。</p>
女孩刀子一歪，划错了。</p>
她用力握住鱼神，仿佛在抓着不能放弃的东西，指甲嵌入鱼鳞，她问道血腥味和鱼腥味，这是生命消逝的味道。一瞬的迟疑，手上不停，她划到了头部。闪舞小说网www</p>
将内脏掏出，她把头部的血块清洗干净。</p>
鱼身体还在抽搐。</p>
已经死了，这好像叫做神经反射。拎着鱼头，把腮掏出来，拿到盆里涮了涮。</p>
孙芳又喊了一声林友良。</p>
男人从外面进来，看到女儿拿刀已经解决了一条鱼，赶紧把刀抢过来。</p>
“你没杀过鱼，起来，别把身上弄脏了。”</p>
“爸，你看，我做的不好吗？”</p>
林双绛把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鱼拎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p>
男人愣了一下。</p>
“好。”</p>
他如是说道，但还是把刀从女儿的手里抽离。这么小的孩子，还不适合做这种事。</p>
林双绛到厕所里洗手。</p>
血腥味、鱼腥味，挥之不去。</p>
不管用多少的肥皂或者洗洁精，都不行。她把手放到鼻子边，闻了又闻，是那个味道。</p>
叫来旁边的林双鹿，她伸出手。</p>
“闻闻。”</p>
男孩把脸凑过来，“肥皂味啊。”</p>
林双绛皱眉，“不对，还有别的味道，你再闻闻。”</p>
“真的没有。”</p>
男孩这回在她的手边闻得久一点，但还是说没有。</p>
林双绛看着自己的手。</p>
想，有些事无法回头。</p>
就算重新来过，就算人生重启，但是有些事没法回头。那些记忆，像是深深地在她的脑海里，只需要一点点火星便可以点燃，所有想埋葬的过去，都只是暂时沉睡在冰山下。</p>
他们无法被埋葬，他们永远在。</p>
就像这条鱼儿的味道。</p>
吊诡的是，除了她，别人都闻不到。</p>
大人在厨房忙活，客厅里只剩下林常青和姐弟两。老爷子是很传统的人，坚信男人不能进厨房，晦气。砧板被刀剁得直响，阵阵香气飘出。时不时让姐弟二人进去帮着端菜。</p>
林双绛眼尖，看到了红烧肉。</p>
油滋滋的，从锅里刚捞出来，冒着热气。</p>
她想也不想，问孙芳可不可以先吃一点。女人忙着，听到女儿的话，转过身来，抹抹手，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半大碗，直接当着刘桂芬的面，舀了满满一碗的红烧肉。</p>
淋上汁，她嘱咐道，“少吃一点，我们待会要吃正饭。”</p>
奶奶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p>
东西都是孙芳提回来的，肉也好，鱼也好。</p>
甚至连酱油都是他们买回来的。</p>
女孩拿着红烧肉，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出去，香味还是那个香味。拿了筷子，和弟弟一起，狼吞虎咽吃了。爷爷在一旁眯着眼看，似乎有意见，但最终也只是嫌弃地转移了视线。</p>
乡下女人生的孩子。</p>
他的嘴动了动。</p>
林双绛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想吃的东西能吃到，想保护的人能安全。</p>
不管是怎样的事情，她都不在乎。</p>
她有这样的觉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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