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黎乔所预料的那样，沈慕没过多久就来了黎乔的院子。
黎乔彼时正在跟婆子们吩咐吴美人和聂美人成妾之后的一应用度，听闻沈慕来了，只好停住，要来招呼他。
沈慕摁住她的肩膀，“你忙你的，我在外间稍待便可。”
说完便出去了。
话虽如此，谁敢让沈慕等久了？黎乔只好捡了要紧的吩咐了些，便道：“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也知道这些事应该如何做，便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只一点，吴美人和聂美人都是一同提了份位的，若是我知道你们处理得有失偏颇，便自己掂量掂量后果罢。”
婆子们本来以为聂姿姿服了凉药，大概是受不得宠了，本来想应付了事，但听闻黎乔此话，又只好摁下心思来，心里琢磨是不是黎乔要借着聂姿姿的恩宠打压吴美人？毕竟一个没有孩子的更好拿捏些。
众人心思转得老快，面上却都应了。黎乔打发了婆子们，立即迎了出来。
“爷？”
沈慕招了招手，等黎乔走近了，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腿上。
他看了看黎乔，一瞬不瞬地看了半晌，突然道：“瘦了。”
这和黎乔预料的开场并不一样，黎乔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茬。
她看了看沈慕的神色，果断转移了话题。
“爷，明日便是两位美人提升如夫人的日子，爷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没有吩咐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沈慕低下头，看见黎乔仰头的样子，明亮的眼睛望着他，里面像藏着万千星光。他笑了一下，鼻尖对上了黎乔的鼻尖。
“黎乔——”
“爷？”
黎乔身体僵了一下，感觉今日的沈慕有些不对劲。
她伸出手来，贴了贴沈慕的额头。
“爷今日是喝了酒么？怎么——？”
她迟疑了一下，看见沈慕勾起的嘴角，和带着笑意的眼睛。
“黎乔，我们不纳妾了，好不好？”
黎乔愣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她看了看沈慕，这是他的真心话呢，还是仅仅是一个考验？
她将沈慕的话掰成块，一字一字地去分析沈慕说这话的用意，最终，认定了后者。
她笑，“爷是喝醉了吧？怎么说这样的话？聂美人的份位能提上来，爷不高兴么？”
沈慕揽着她的肩膀，加重了力道。
“你高兴么？”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高兴呀。”黎乔只是笑，“有爷喜欢的姑娘在府里，爷高兴了，乔自然也高兴。”
“那你为什么，要给聂姿姿下药呢？”
沈慕看着她的笑，心里针刺似的难过，于是连带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黎乔的肩膀有些疼。
但她并不愿意表现出软弱的姿态，所以硬撑着不喊痛。
心里却想，果然这才是沈慕来此的原由，先前的那些浓情蜜意温柔可意都是假的，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从来都当不得真。
黎乔对上沈慕的眼睛。
“爷多虑了。——乔为爷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对聂美人动手？何况她一个美人，就算到了如夫人的位置，那又如何？难道爷会废妻另立么？”
当然不会。
他在心里说。
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味儿。
“不是最好。”
他抚着黎乔的长发，从她的反问里听出了一丝火气，突然笑了。
“黎乔，只要你乖乖的，就没有谁会动你。若要动你，就先从爷的尸体上踩过去。”
黎乔垂下眉目，轻轻点了点头。
看，这就是沈慕，就算是要保佑她的安稳，也一定要加一个条件。
“那如果……爷，将来聂美人打算要乔的正妻之位呢？”
她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慕。
沈慕挑了挑眉。
黎乔是在害怕？
他将黎乔拥进怀里，“不会的，只要你乖乖的。”
只要黎乔乖乖地呆在他身边，一个聂美人算什么？若是黎乔实在不喜，以后将她弄死就好了，实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他又不愿意让黎乔觉得她在自己心里更重要，于是便用了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
眼角瞥见黎乔笑了，沈慕遂也开怀起来，偏过头去亲吻黎乔的眼睛。
黎乔温顺地承受，心却已经凉了下来。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就是她能面对沈慕所能有的所有的态度。
然而一朝不顺意，就足以令她跌入谷底。
她抱住沈慕，心里却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在她看到的预言到来之前，跟苏占见上一面。
黎乔的温柔可意让沈慕觉得非常受用，他温柔地帮黎乔清理了身体，嘱咐她好生休息。又想着明日聂美人和吴美人有升妾的仪式，唯恐黎乔累着，便吩咐黎乔若是累了就不必再去，总归也是在府里，不必真按着规矩来办。
黎乔一一应了，临行却拉住了沈慕的手。
“爷。”
“恩？”
沈慕回握住她的手，拉起来，放在唇边亲吻。
“怎么了？”
黎乔沉默了一瞬。
沈慕探了探她的额头，问，“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要不要让墨先生来看看？”
黎乔摇了摇头。
“有件事，乔想，还是跟爷说说更好。”
“噢？什么事？”
他看见黎乔面上有绯红颜色，神情却强撑着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心里不禁觉得这样别捏的黎乔也十分可爱，越看越欢喜，于是伸出手指来去卷黎乔洒落在耳边的长发，绕在手指尖上，有些舍不得松开。
“爷这些时日都是在聂美人院子里歇的，府中老人心思颇有些不定，明日又是吴美人和聂美人同时晋位的日子，爷就当体谅体谅府中老人的心情，明日去吴美人房里，好不好？”
她仰头看向沈慕。
沈慕却突然凑近她。
他看见黎乔扑闪扑闪的长长睫毛，笑起来。
“明日爷来你房里，好不好？”
黎乔抬眼瞪他，“爷莫要不正经了，明日好歹是两位如夫人的大日子，爷可不能胡闹。”
“好好好，不胡闹。”
沈慕抬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好脾气地说。
“那爷就去吴美人房里，恩？满意了？”
黎乔头向后退了退，笑，“谢爷体谅。”
沈慕很久没有看到她笑了，最开始和黎乔成亲的那段日子，黎乔虽常常也不开心，但间或也会开怀地笑笑，何至于像现今这样，连笑都是假的。沈慕自己都不记得上次看见黎乔这样开心的笑是什么时候了。
其实他希望黎乔一直开心，以前这样想，现在也还是这样想。只是他有时候，反而做了让黎乔伤心的事。
他想，他以后不会再让黎乔伤心了，就像母亲说的，以真心换真心，总会有效果。他还年轻，一点都不急。
他俯下身，对准黎乔的嘴唇吻了下去。呢喃着喊：
“阿乔。”
黎乔垂下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泛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