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不知道怎么了,就被人送到了地下室,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南城。
那天过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保持着朋友该有的距离。
王城地下室里冰蓝色的冰棺冒着白色的寒气。凤栖梧走进了那扇门,走近了那口冰蓝色棺椁。
透过缭绕的寒气,看向透明冰棺里的人
栖梧不可置信死死盯着那口冰棺里躺着着的人,六角的白色冰霜,伏在这虚无的半透明的容颜上。
南城并不认得他,他拉了拉凤栖梧的衣角。
“这是谁……”
可是凤栖梧没有回答他,仍是盯着那个人,把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缓缓转向南城,抖着声音。
“我也想知道这是谁……”
王城地下室里,凤栖梧和南城一动不动地站着,凤栖梧的眼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口冰棺。她不说话,南城也不说话,不问一句,他知道如果凤栖梧想说的话,她会说的,她会告诉自己,一五一十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城选择了相信。选择相信凤栖梧的所有。
既然都选择不离不弃了。那么就算真的被那个人骗几次,瞒几次,也是不要紧的吧。
这时,王城地下室的大门里又走进了一个人,她的手里执着一盏烛灯,定定地朝着冰棺这里走来。南城看见她,挡住了她的路。
萧暮雨没有看南城,只是不紧不慢地绕过他,面向凤栖梧。
“栖梧,你来了。”
你来了,平静地就向对一个时常来家里做客的老朋友。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你来了,我守着等你来等了好久。等了三年呢,等着你,等着你们来看看他。
来看看他这么冷的样子。你看,他的身子都结冰了,这得多冷啊……
我看了三年都还会疼呢。
你呢,凤栖梧,你也该疼了吧。
我一个人已经承受不来了,凤栖梧,好兄弟,曾经的好兄弟,你帮帮我,和我一起承受这残忍的真相,好吗?
萧暮雨不再看凤栖梧,绕过她的身子。走向那口冰棺。温柔地看着里面平躺的人。
淡淡的开口。
“东方,凤栖梧来了……三年没见了,你睁眼看看她吧……你睁睁眼睛行吗?……我求你了……”
背对着凤栖梧渐渐发抖的身体,两行热泪无声的落下。
“栖梧,这才是东方。为了我们,躺了三年的东方……”
没有管身后的凤栖梧,也没有等她开口,萧暮雨就这样背对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好像那内心里那把关了许久许久的枷锁终于可以打开。
“栖梧你说,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两个灵魂呢,怎么可以有两副相反的灵魂呢。我总说我这人容易倒霉,运气不好,可是他的运气好像更不好。”
“被蟾选中,中下祸根,身体中住进恶灵。”
“四年了,当我们在并肩作战的时候,当我们在因为一个又一个任务的完成,踏着鲜血走向最高的荣光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和身体里的那副恶灵抗争着。”
“他只有一个人啊。”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给过他力量,给过他帮助,只有他一个人苦苦撑了这么久,每天要被祸根中下的恶灵折磨着,每天都在挣扎着。可是还是把他最温暖的鼓励给我们,做足了好哥哥的样子。”
“却还是给攻了心。”
“知道为什么吗?”
“你怪过东方篡位吧。嗯,我也怪,皇上被控制,我就是从骨子里的恨。没来由的恨。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从那次测验,我们三个就忠心地一塌糊涂,甚至到了肝脑涂地的迷信?”
“因为我们被先皇下了蛊,他担心我们不忠心!”
“可是东方没有,没有被下蛊毒的他没有那种近乎迷信的忠心的。”
“这些,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听我说完就好。”萧暮雨淡淡补充道。
“他效忠王城的唯一原因,就是我们,因为我们给王城卖命,所以他也把命也卖给了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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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三年前的那次,他真的失望了。”
“你还记得当年那场我们国家和邻国的战吗,先王派四个顶级去屠杀邻国的王。”
“那个国家也有顶级,也有强到变态的杀手。先王派我们去,其实就是为了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没有打算让我们活。我们只是工具。”
“当时的一个祭师把先王真正的目的告诉了东方。对,那个祭师就是今天的听蟾。”
“所以正当我们傻傻地真的要去送死的时候。”
“东方彧卿反了。”
“他控制了先王。不告诉我们是不想让我们也背上造反的恶名。”
“但这才是阴谋。当他失望透顶,挥手造反的时候,恶灵也趁机攻了他的心,抢了躯体,夺了王位。”
“王城乱了。”
“杀戮已经开始。”
“只是造反的是他,当皇的却不是他。”
萧暮雨顿了一下,苦苦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本来,他是不必躺在这里的。”
“他的灵魂还是以一种残存的姿态霸着几分躯体。恶灵虽然夺了身体的使用权,但终究是不痛快的。所以恶灵开始折磨你,折磨东方熠灿。又把真相告诉了我,让我成为他的傀儡。”
“当着他的面,用他的身子,折磨他想用生命守护的亲人,朋友,为的只是逼他全全退出。”
“真傻啊他,还是为了我们,他和恶灵交换了条件。他完完全全交出身体,甘愿被封。条件还是,我们三个人的命。”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三年前的那个人有无数机会杀了你,杀了东方熠灿。可是最后,东方熠灿被放了,你也被放了。”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东方熠灿还有命来建立葬组织。”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们还有命可以恨他恨三年。恨不得杀了这个人。”
“恨不得碾碎他。”
“是他给你们的命,是他丢弃身体,给了你们这条命,让你们用这条命来排山倒海地恨他。”
“凤栖梧,都是他给你们的。”
萧暮雨说完后,缓缓地转身,看向凤栖梧,凤栖梧低着头,她的肩膀轻轻起伏着,没有说话。
双手在袖中握的死死的,骨节都泛了白,下颚的线条变的锋利起来。
南城没有听懂萧暮雨在说什么,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凤栖梧,缄默着。
凤栖梧保持这个姿势很久。终于她缓缓抬起了头。
眼眶红红的,眼里爬满了血丝。
终于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开口。
“所以呢?”
“所以,萧暮雨,我应该对他感激涕零吗?”
“我应该感激他给了我这条金贵的命吗?”
“我应该感激他无私奉献出自己的身体换来我永远洗不清的肮脏和卑贱吗?”
“我应该感激他让我在这三年沦丧在自我厌弃的泥沼中生不如死,永世不得翻身吗?”
“还是说,熠灿应该感激他?”
“感激这个哥哥自以为是的无私,换来他三年不堪忍受的仇恨。换来他一副铁石心肠。”
“换来他对亲情的失望和绝望。”
“换来他黑暗混沌的三年。永无止境的痛苦和折磨。”
“骨子刻的全是恨,血都是凉的。”
“应该吗?萧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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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深深地看向萧暮雨听完后愣住不可置信的眼睛,冷冷地回眸,绕过萧暮雨的身子,走向那口冰棺,定定地看着东方彧卿虚无缥缈的身子。”
“东方彧卿,你混蛋。”
“谁让你交出身子了?谁让你出卖灵魂保我们的命了?”
“把命给我怎么不问问我到底希不稀罕?!”
“谁准你这么做了?!他妈的是我准了还是东方熠灿准了?!”
凤栖梧的声音越来越响,好像多年郁结的感情喷薄而出,所有的仇恨和激愤都要发泄出来。
“我宁愿三年前四个人真的就那样去送死,至少死的时候,没有最亲的人的伤害,没有□□,没有背叛。”
“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以为你很无私吗?!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看看你把你自己把我毁成了什么样子?恨到想死都死不成!”
“你看看你把你的亲弟弟东方熠灿毁成什么样?!”
“你在看看你自己!把自己搞成这么没人样,以为我会心疼吗?!”
“你做梦,东方彧卿!你做梦!”
说着雨点般的的拳发疯狠狠砸在那口冰棺上!
“凤栖梧!你发什么疯!”
一边的萧暮雨怒喝一声,上前就要起身,揪住凤栖梧的领口一拳就要落到凤栖梧的脸上,手腕却被一条细细的丝线死死地往后缠,鲜血流出,揪住凤栖梧的手被迫放下,身体也动弹不得。
“你敢动她一下,我立马杀了你。”站在一边的南城冷冷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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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梧的拳还是这样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冰棺上。每一次地落下,每一次的冻结,再生生撕下,每一拳都在那口冰蓝色的冰棺上留下鲜红的血印。
南城看着凤栖梧没有阻止她,任由她发泄着。
“放开我!凤栖梧!给我停下来!”一边的萧暮雨挣扎了几许,却被南城的丝线勒得鲜血更盛,凤栖梧丝毫不理她,对着冰棺一边谩骂着,一边拳打脚踢。
终于,萧暮雨停止了挣扎,身子开始无力地颓丧下去,眼泪抑制不住地开始流淌,空出的那只手痛苦地捂住眼睛,不看凤栖梧,也不看那口冰棺……
你还要让他承受多少,栖梧,他的苦没有比我们任何一个少啊,你还要让他承受多少?凤栖梧,凤栖梧,栖梧……
“凤栖梧!”终于抑制不住地朝凤栖梧嘶吼。
“凤栖梧……你怎么能这样伤透他的心呢……”
终于,凤栖梧仿佛被定住了一样,顿了动作,她捶打得血肉模糊的拳,高高举在半空。
眼泪终于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流出,一双明眸里盛满的星光。他的手慢慢放下,身子沿着冰棺滑下来。
双膝落地,缓缓扑向那口涂满大大小小鲜红的冰棺上,双臂抱住冰棺。
头也朝那里微微倾斜。他的眼泪落在冰棺上结成了冰晶,升起一缕白汽。
她哑着嗓子,哽咽了一下
“哥,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闭着眼睛,抱着冰棺,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