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双绛当然是知道老师们想要怎样的演讲。
无非是无关痛痒、可有可无的话。
但是如非必要,她不想说。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说,少她一个也不会如何。
清了清嗓子,等台下的人安静下来,她又接着说道:
后来参加市里的竞赛,集训期间精神松懈,是陆老师告诉我不能停下,需要看到更远的地方。这是当头棒喝,我们学习也好,生活也好,就像那句谚语中说的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很感谢陆老师,是他让我重新燃起斗志,发奋努力。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考试那天,因为拿到了瑕疵试卷我发挥失常。
就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不抱信心时,传来了我得到第一名的消息。
“靠,臭屁什么,废话那么一堆,是要显得自己有多厉害吗?”
本来只是小声的议论,突然有人大声吼了出来。
老师迅速去维持秩序,但是他说的话在场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台上的女孩面无表情,继续说:
我想命运是公平的,只要你够努力,超越了及格线太多,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状况,你都能走出来,站到你应该站的地方。于我而言,就是这主席台上。
谢谢大家。
林双绛鞠了一躬,离开了话筒。
夏子豪长出一口气,“我去,真特么敢说啊。”
“呵呵。”
唐宽憨厚地笑笑,眼中有一种自豪。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靳寒低头,唇边挂着浅浅的笑。这就是林双绛啊,不管是伏小做低也好,忍气吞声也好,只要一有合适的机会,就会让人见识她的疯癫和大胆。
如同出鞘的剑,一点也不打算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容易被社会和大众接受的,谦卑有礼的人。
校长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而后结果话筒,作总结陈词。
“同学们……”
音响爆音,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操场上空回荡。
校门处,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
吊着手臂的吴琛,带着自己的爷爷奶奶以及表哥刘喜,和一小的门卫发生了冲突。没有学生证不可以进来,再说这一行人,唯一的娃娃还打着绷带,几个大人面色不善,只怕是来闹事的。
保安越发紧张,匆匆通知学校的老师,剩下的便使劲拦着不让进来。
叫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双方的冲突越演越烈。
一向不喜欢看戏的林双绛,也转头看去。
有人在校长耳边说了几句,他便脸色不好的看向林双绛。
女孩皱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们学校的学生把我孙子都打残废了,还不让我们进来要个说法!欺人太甚。”
穿着蓝布衫的老人举起拐杖,看似风烛残年,力气却实在不小。
这一拐杖下去,保安嗷嗷大叫。
刘喜叼着烟,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他其实是不赞同来找林双绛麻烦的,但是吴琛已经先一步去通知了老家的爷爷和奶奶,就算他在社会上叫得响,也不敢和两个老人对着干,只得一同来一小找那小姑娘的麻烦。
“你怎么打人啊?”
看到同事倒在地上,脸色通红,保安队长也急了眼。
吴琛爷爷没读过书,年轻时候在乡里也是横行霸道的紧,现在脾气上来,拿着拐杖接连杵了好几个来劝架的。
林双绛眼皮跳得厉害。
不等她多想。
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主席台下,吵着要校长给说法。
校长在台下,极力劝解,让他们去办公室反映问题。
本来都已经妥协,吴琛却看到了主席台上,拿着奖状戴着小红花的林双绛。
她的目光虽然淡淡的,但仍看得出有一丝荒乱。
吴琛眼力极好,几乎一眼就看到她用相框裱起来的烫金奖状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云通市数学竞赛小学第一名,林双绛。
他冷笑。
一是不满这个欺骗、伤害自己的人取得这样的荣誉。
二是现在两人的位置,导致林双绛在俯视她。
虽然那双眼睛里有慌乱和恐惧,但是还有一种让他厌恶地情绪——不屑。
两人,虽然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仇人,但是最了解彼此的也是对方。几乎是一瞬间,吴琛就能分辨出她慌乱的同时看不起他,这一事实。
“站的有多高,我就让你摔得有多惨。”
吊三角的的小眼睛里射出阴翳的光,林双绛咬牙。
现在巴不得下去撕了他。
用仅剩的完好的那只手,吴琛指着林双绛,说道:“就是上面那个人,打的我,她之前就在我们学校门口堵过我一次。”
内容实在太劲爆,周围听到的人都静了下来。
很快,这内容像是长了脚一样,散播开去。
学生和老师开始议论纷纷。
“你他妈别到处喷粪,长得那么丑,还出来污蔑人。”
夏子豪是不信的。
林双绛虽然为人确实暴力的了一点,但要做出伤人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男孩从班级的队伍跳了出来,指着吴琛的鼻子就是一通谩骂。
内容之丰富,词汇之多变。
让台上经常痛骂自家不成器弟弟的林双绛都汗颜。
“一家子穷凶恶极,他妈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赶紧滚蛋,我们学校不欢迎你们。”
许是他骂得实在酣畅,马老师竟然忘记了去阻止。
眼见着夏子豪各种你妈他妈,你大爷他二姨妈,七大姑八大姨外带通俗说法的生殖器,在男孩这里出口成脏。本来应该十分紧张的林双绛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说是我打的,有证据吗?如过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在三小收保护费的学生吧,像你这种人,仇家不说几百几十个总是有的,就算被打了也不稀奇。”
陆老师皱眉,他之前就听说过三小的校风这段时间不太好。
没想到竟然跑到一校来碰瓷了。
“像你这种,只怕是乱咬习惯了,看见谁就咬谁。”
言下之意,是吴琛进了学校,临时看到林双绛站在讲台上便起意污蔑。
“可惜你想错了,我的家庭说不定比你还贫困,可支付不起你的‘碰瓷费’哦。”
三言两语,便把怀疑的声音压了下去。
靳寒在吴琛一行人进来捣乱时,便悄悄走了过来。
听到林双绛的话,会心一笑。
再看吴琛,虽冷笑连连,但一时半会也无法反驳。
李晶二人下手极为专业,他人影都没看到,更找不到人来证明。但那又如何,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只要闹一闹,那些想息事宁人的就会出来和稀泥,谁管你是清白还是乌黑?
哼!
吴琛嗤笑一声。
对着旁边的爷爷奶奶大声嚷道,“就是她打的我!我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我欺负她弟弟林双鹿,这个女的就来我们学校门口堵我,还说要揍死我,还好我跑得快,但是手却受伤,医生说这只手再也伸不直了……”
说着,吴琛哭了起来。
那形状,倒像是真伤心。
林双绛心惊,当初只是让李晶打断他的手,没说废了他的手。
难道是中间出了岔子,或者是在骗她?
一时间,惊疑不定。
老妇人抱着吴琛的身子,又哭有叫,嘴里骂骂咧咧。那爷爷拿了拐杖,狠狠地朝着主席台上的林双绛捅过去,林双绛躲闪不及,从上面摔了下来。
惨叫。
因为落地姿势不对,林双绛磕到了脑袋。
瞬间剧烈的疼痛占据女孩所有的感官。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跑出一个人,飞快来到林双绛的身边,检查她的情况。
一直在人群中旁观林双绛倒霉,幸灾乐祸的孟梦,此刻尖叫了出来。
“天使少年!啊啊啊啊!”
这不合时宜的花痴叫声,把大众的注意力从行凶的老人身上,转到了那飞快跑到林双绛身边的绝美少年身上。
天啊!
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人。
靳寒因为年岁不大,现在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年,紧致的脸便有些雌雄莫辨。所以大多数人的第一感官,是漂亮。除开那些本来就在犯花痴年纪的孩子,老师们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实在是让人惊叹。
“喂,林双绛!”
少年扶起她的额头,看着女生惨白的脸,怒火中烧。
这是他的奴隶,绑架他、折磨他的罪魁祸首,他都没有这样教训过她,竟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做出这种事。
“醒醒。”
男孩眉头紧蹙,不断拍打她的脸颊。
“林双绛,你没事吧?”
夏子豪等人跑了过来,担心地看着林双绛。
虽然想上前看看她的状况,但是女孩此刻身边的少年却散发出强烈的威压,让人不敢靠近。
唐宽暗自心惊。
他还没有见过这样……强烈的上位者威压。
“靳寒?”
林双绛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跌落的那一瞬,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却没想到是他。
这个与她而言,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绝美少年。
见她能正常说话,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靳寒送了一口气,把女孩扶起来。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半天,嘀咕了一句,“你的脑袋是铁做的吗?”
刚才他明明听到了清脆的响声。
但是女孩却在短暂的昏迷过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虽然还不是很稳。
但这强悍的身体素质,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陆老师过来查看林双绛的伤势,愤怒地看着那蛮横的老人,怒斥道:“这是学校,不是撒泼的地方,敢伤害我的学生,你们不讲理只有报警了。”
刘喜赶忙拉住了拿着拐杖当凶器的老人。
林双绛被抬到医务室,和吴琛擦肩而过。
那双阴翳的眼睛始终盯着她,一直到看不见。
保安拿了警棍过来,这才把这一家人“请”到了办公室。至于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林双绛完全不知道。靳寒全程冷着脸,在校医大致看过以后,叫来司机,当着一众目瞪口呆的学生和老师,把女孩抱上黑色的豪华轿车,扬长而去。
孟梦此时觉得他帅气无比,恨不得他怀中的人变成自己。
多年以后,想起这儿时惊鸿一现的绝美少年,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词来形容——“总裁”。
可惜总裁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
喜欢瘦不拉几,黑得像煤一样的暴力神经病。
却对她这种满满肉感、又白又嫩易推倒的花季少女视而不见。
感叹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林双绛企图坐起来,但是又被靳寒不厌其烦地按下去。
“乖乖呆着,别动。”
少年紧抿着唇,点眸如星。
后排的空间并不算小,但是她躺着,他坐着,总是觉得不安。空气里,尘埃在微微浮动,车窗外的世界纷杂,车窗里的世界隔绝了声音,把每一个属于他和她的细节无限扩大。
少年的手抱在胸前,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完美的下颌弧度。
林双绛偷偷看了几眼,收回目光,心跳加速。
糟了,她不会真是刚才撞出毛病了吧?
呼吸不畅。
不敢看他,但是全身都在拼命地感知他。
记得之前好像也是这样,她差点被摩的司机侮辱,拼命反抗之下遍体鳞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是他,出在在她的面前,把她送到了医院。
虽然当时说的话可以说是十分恶毒了。
但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那种心安,从来没有过。
今天,他又这么出现。
林双绛说不清此刻她内心的感受,很复杂,很酸涩。
“谢谢你。”
“嗯。”
少年简单地答应了一声,但是目光始终看着前方。
“说起来,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我还要上课……”
“闭嘴!”
靳寒忽然暴怒。
咬了咬自己的唇,他又平息了下来了。
林双绛噤声。
好久没看到靳寒暴怒的样子,她竟然有点怀念?
车停下来,他打开车门,先一步跳了下来,在看到林双绛探出身子时,把手伸了过去。
看着面前掌纹清晰的手心,林双绛犹豫了,迟迟不敢把自己黑黢黢的手放上去。
“没那么虚弱,我自己下来吧。”
说着,自顾自下了车。
靳寒收回手,看了她一眼,径直向医院里走去。
林双绛站了站,而后跟上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