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号、看诊、拍片、取药。
他熟悉每一个流程,林双绛忍不住嘴贱,“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男孩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还不是因为你……你知不知道,上次是头受伤,这次也是,在这么饱经磨难下去,我怀疑你会变成个智障。”
林双绛转过身去,忍笑。
靳寒不耐烦地把她扳正。
“跟你说话呢,林双绛!”
“对不起,我不该笑的,但是你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这样说话,一时没忍住。”
他沉默。
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
他在担心她,林双绛心中暖暖的。但是两次受伤,又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靳寒生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上一次在树林里找到她,就想把那个畜生找出来大卸八块,现在当着他的面,再一次,让她受伤了。明明就在眼前,可是他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主席台上坠落。
腿不受控制地狂奔而去。
明明苏离老师已经告诉他,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
盯着医院的墙壁,男孩一声不吭。
林双绛拿了药,向靳寒道谢,“既然也没什么问题,那我先回去上课了,谢谢你。”
“随便你。”
靳寒头也不回,低声道。
像是没事人一样回了学校,还被夏子豪吐槽要学习不要命。
林双绛也很无奈,但是让她更无奈的事情还在背后。
因为吴琛带着家人过来闹,一小方面答应彻查林双绛的事。这一查不要紧,因为之前吴琛提及林双绛在学校门口堵过他,所以便去找三小的老师了解。
结果还真有这么一件事。
虽然没有动手,但当时的情形许多老师和学生都看到了。
林双绛凶神恶煞的模样,实在是让他们心有余悸,从而印象深刻。
陆老师也很震惊。
在他的印象当中,林双绛是那样一个有忍耐力有恒心的孩子,实在想不到也会有如此凶残的一面。但是面对那么多证词,他也不得不信。
因此,吴琛断手是因林双绛,这件事被学校默认了。
但是却没有告知她这个当事人,单方面做了决定。
因为吴琛方面的威胁,饶是林双绛成绩再好,之前还作为受灾学生代表在各校宣传,学校方面迫于压力,不想承担道德风险,只得决定放弃她。
期末考试。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林双绛裹着一件明显小两号的棉衣,坐在考场里,一边搓手,一边写题。
虽然之前获得的奖项已经足够保证入学市一中,但是期末考试也不能放松,这关系到她学籍的转移。如果她的成绩不够好,达不到一小转学籍的标准,那么她就只有通过正常的考试途径,和所有云通市范围内的人竞争,并且因为她学籍还在龙泉镇,需要比市区的学生分数线高出至少20分才能去一中。
没有放松的理由。
平时总是随心所欲的作文,这回也认真审题,写出老师们希望看到的“范文”。
下课铃响起。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老师把试卷收好。
这个学期总算过完了。
寒假来临,但是她却并不期待,在爷爷奶奶家的日子并不自由。
想起在龙泉镇的肖默,不由得有些落寞,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现在通讯不自由,林双绛虽然能找到电话,但是肖默家并没有。两人已经久没见了。
出了考场。
外面竟然下起了雪。
细细的雪,一粒粒砸在地上。整个世界沙沙作响,她吐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空中飘散。
“哇,可以打雪仗了。”
老远便听到夏子豪等人在操场中间打闹。
不只是她的这位同桌,几个平时要好的人都在,陈程和陈昊说了个好玩的事,几个男孩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神婆左雨和阿松其实是青梅竹马,两人幼儿园的时候就是一个班,两家又住在一起。
看着短发女孩脸上的红晕,显然冻得不轻。
阿松扯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女孩。
左雨看了看,也不介意,直接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林双绛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笑了。
阿松最是沉稳,虽然也有男孩子调皮的一面,但是到了左雨这里便会毛手毛脚起来。他们自己不觉得,旁人可是看得直乐。为了左雨,平时夏子豪没有少在阿松面前开玩笑。
好友们都在那边,玩闹。
林双绛笑着过去找他们。
几人的家都在云通市,只有林双绛不是。纷纷问起她寒假会去哪里。
女孩挠挠头,其实她想回龙泉镇,但是家在重建中,听过来的老乡说,那边刚刚拆完,现在完全是一片废墟。
“应该回不去吧。”
她淡淡道。
唐宽笑着邀请大家去他家玩。
众人纷纷来了兴致。
毕竟见识过唐宽口中的“饭店”后,谁都会对去他“家”玩感兴趣。
林双绛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虽然要给父母帮忙,但是抽出时间和朋友玩,没有人会责怪她。
唐宽说他老家在宝来镇,这是离云通市最近的乡镇,出城不过十来公里。那里经济不发达,但是这些年却有人发现温泉眼,镇上的人便开起了温泉旅馆。
交通不便,但是本地人几乎都知道。
冬天的云通市没什么好玩的,但是泡温泉除外。
大家说好了,几个小伙伴闹着挑着,满心都是放假的喜悦,到了大路才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女孩的书包里都是书,沉甸甸。
这让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
经过三小的时候,冤家路窄,遇到了同样期末考试结束的吴琛。男孩的左手仍旧吊着,因为天气的原故,看起来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让人阴沉。
林双绛看了他一眼。
他明显也看到了她。
心照不宣,不只是亲人、爱人这样的羁绊会让人心有灵犀,仇敌也会有默契。
特别是在感知对方的存在上。
两人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各自移开视线。吴琛嘴边带着浅浅的笑,一想到林双绛受挫之后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但是现在,就让她暂时沉浸在喜悦中吧。
回到家放下书包,身上的负担瞬间卸下。
有些不适应。
坐在客厅里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小时,女孩终于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移向窗外。
忙碌的时候多半不会多想,但是一旦停下来,所有的思绪便重新冒出来,多半是负面的。几个深呼吸,林双鹿开门进来,女孩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妈妈他们回来问起,你记得说。”
“哦,你去哪?”
林双鹿的眼睛下面有黑眼圈,那是考试前被林双鹿逼出来的。
多亏了她魔鬼般的补习,考试的时候好歹把试卷都写满。
“走走。”
说完,女孩搓搓手,出去了。
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因为父母不在,这个房子里连蜂窝煤都没有烧,冷冰冰的,越坐越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走到小区门口,看到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孩围着布告板在讨论。
他们和她年纪差不多,都住在一个小区,但是林双绛从来没和他们说过话。
等人走了,林双绛过去一看。
原来是寒假的补习班广告。
这一看,却看到了熟人。
原来那联系人的一栏写着,马老师,电话:xxxxxx。
再看广告里写的知名学校的老师,林双绛揉揉自己冻僵的脸,没错了,就是她的班主任。
按照上面的地址,林双绛来到了马老师的补习班报名处。
除了她,还有几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人。
额……
这不就是他们班的学生吗?
看样子这些好学生也不容易,才考完试,就过来参加自己班主任办的补习班。
林双绛过去,负责招生的老师,看起来十分年轻,估计还没没毕业。
看女孩过来,便热情地拿出招生简介,介绍起来。
语文、数学。
每科一千块,总共上30天,每天两个小时。
报两科还有优惠。
看着上面的数字,林双绛问道:“一个班有多少人。”
“现在报名的已经有三十多个。”
林双绛暗自心惊,这样算下来,就算最后只有五十个人,那也是五万块钱,这还是报名的第一天,这还只是一小部分人。
想起夏子豪说,班主任还经常收礼。
女孩叹了一口气。
这可以说是十分赚钱了。
那老师说了许多,也不见林双绛表态,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小朋友,你父母呢?”
林双绛也有些尴尬,“我先看看。”
那老师便不再说话。
父母没来,那就是没钱了。这样的孩子还让她废了那么些口舌。
这样一来,林双绛也不好意思再站在这里,匆匆离开。街道上的人少了很多,就连一直人声鼎沸的批发市场,也冷冷清清,林双绛站在街对面,看了看便离开。
因为林双鹿,之前林友良和孙芳好不容易存起来的钱,也泡汤。
以目前的情况看,他们暂时不可能回到龙泉镇,要想离开刘桂芬和林常青,只能搬出去,那么钱就是首要的。现在的云通市房价还很低,而且城市人口并不多。没有住房需求,商业楼盘也几乎没有,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在不久之后,这里会开发第一个高档商业楼盘,就在云通公园附近。
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的房价几乎是没有经过爆炒的。
按照未来的升值空间来看,把所有钱用来买房才是正确的。
林双绛一边走着,一边想。
之前只是一个劲想着怎么多挣钱,却忘了,未来的社会发展快速,挣钱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通货膨胀的速度。现在一块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到了十几年以后,都要五块钱。
数倍的物价。
但是有些东西却越来越便宜。
比如说手机、电视、汽车这样的电子产品,在国外品牌进入以后,竞争加剧,很多都是开启价格战。
以前那些观念渐渐改变,林双绛忽然意识到。
只是一个劲往前冲,是极其可怕的。
因为这种干劲往往是盲目的,很可能走入泥沼,再也无法翻身。
首先要做的是解决住房,云通市虽然房价在以后也不算高,但是和现在相比,还是翻了几番。
女孩苦笑,他们一家现在连负担租房都困难,想买房,还是得努力挣钱啊。
回到家,孙芳和林友良都在。
吃完饭以后,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林双绛建议大家一起出去走走。
之前林双鹿的问题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最后发生的事让家人措手不及,而她也疲于应对。现在这件事,她想还是应该和他们说说才好。
虽然外面下着雪,但是呆在家里也膈应。
一家人便走了出去。
林双绛把自己关于买房的想法说了。
林友良叹息,他何尝不想买房,苦于手头没钱,而她和林双鹿的学费,一家人的生活费,这些重担压在身上,这仅剩的一点钱,实在不敢乱花。
孙芳也面露忧愁。
“我也想出去住,大双,咱们能先不买房,租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林双绛摇了摇头。
讲了一个故事。
在上海,有一对外地夫妇在那里打拼,上海的房价很高,但是租房给他们的老妇人心肠很好,看他们不容易,就要了很低的房价,夫妻也很感激。后来过了几年,房价飞涨,老妇人却从来没涨过价。等这对夫妇想要生孩子买房时,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购房时机。
若是在几年前,他们贷款或许还可以买上一套,但是现在却连首付都凑不够。
这对夫妻埋怨起本来很感激的房东,说她如果早些涨价的话,那么他们也会迫于压力,而提前买房。
最后,善良的老妇人和这对夫妻大吵了一架。
说完这个故事,林友良和孙芳都沉默了。
虽然是别人的故事,但是那对夫妇的境遇和他们何其相似。
林双鹿听得懵懵懂懂,看父母姐姐之间的气氛诡异。
想了想,说道,“那我不要零花钱,等我们买了房子在要。”
刘桂芬和林常青对林双鹿极好,在林友良想教训他的时候,每每都会被两个老人拦下,但是说到买房,林双鹿竟然是支持他们的。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